万从茜去参加富豪相亲会的确是个插曲,可她以为的噩梦可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只要齐主任存在一天,她就甭想远离相亲,除非她能带个让万家上上下下都满意的公务员或者老板回去。
可事实证明,万从茜似乎只和那种莫名其妙的男人最有缘分。
比如她第一次在二姐万从桦的介绍下和一个自称做生意的湖南人见面,那是万从茜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因为实在太奇葩了。
她们见面的地点在西餐厅,就是那种吃几分熟牛排的地方,万从桦领着她在落地的大玻璃门外指那个男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戴个眼镜,穿套西装,背影的确不错,万从桦捅了捅她的肩膀,说怎么样三妹,二姐没唬你吧?这个男人可是你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我要不是结婚了,还轮得上你么,我早据为己有了。
万从茜就笑,说二姐你这话要是让二姐夫听见了,你还打算回家么。
万从桦就不乐意了,说你胳膊肘向外拐啊,你二姐夫亲还是我亲?
万从茜就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其实万家的三个姐妹,属老二万从桦最不受待见,一个是刺儿,一个就是眼皮子薄,万宝路都说,老二随她妈,一模一样的性子,就知道有钱和当官好,可是哪儿有那么多当官和有钱的啊,到底还是老百姓多,如果女孩子都和你家闺女一样,那多少男人娶不着媳妇,多少女人也嫁不出去了,社会早就失衡了。
万从茜觉得这方面父亲还是挺仁义的,可他说不过齐主任,因为他一辈子都活在齐主任的阴影之下,始终就没翻过身来,齐主任一句话他就噎回去了。
她说,那拾破烂的和公务员,你让闺女嫁谁啊?什么社会失衡,那跟我没关系,就是地球上都没男人了,最后一个好的我也得想办法给我闺女搜罗来。
社会还是讲究现实的,万从茜也这么觉得,但是她更庆幸,自己没有和二姐那样受到母亲的潜移默化,所以在私底下,她和大姐万从茵最好,以前就是,有什么话她们姐俩谁也不跟说,就是认对方,天天的窝在一个被窝里说够了才各回各的床,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万从桦都和她们像是亲的和后的一样。
当此时此刻万从茜坐在西餐厅和那个男人面对面时,她就觉得自己相信万从桦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她哪儿是帮忙啊,分明就是恩将仇报,那个自称湖南老板的男人操着一口任天外飞仙也听不懂的话,拿着筷子在万从茜面前的盘子里风卷残云,他除了一句话再没说过第二句。
“你吃啊,吃吧。”
万从茜托着腮帮子看着男人乐,就连服务员经过的时候都张大了嘴巴,谁也没见过这么谈恋爱相亲的,男人一点矜持也没有,别说万从茜不相信,就是谁来也不能相信这个就跟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没出息的男人会是一家跨区域公司的老板。
万从茜实在忍不住了,她就问了句,“你姓什么啊?”
男人满嘴都是油花,费了半天劲说了句“王”,万从茜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是“王”还是“汪”,也点了点头,说王先生,你是不是早晨没吃饭啊?
男人就说没有啊,我两个小时之前刚吃过一顿,我糖尿病,就爱饿。
万从茜之后也忘了自己和男人都说了什么,总之她晚上回家的时候是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齐主任就兴高采烈的走过来问怎么样啊,那个男人你二姐说可是新世纪的四好男人啊,你可别给我再吊儿郎当的,把握住了,你都多大了。
万从茜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在客厅坐着嗑瓜子的万从桦,对着齐主任留下一句“你养的好闺女能不随你么!”就甩手进了屋。
转天早晨上班肖佳凑过来扔给万从茜一套煎饼果子,挤眉弄眼的说,“万姐,老太太早晨遛早的时候跟我说,你昨天中午相亲去了啊,你说你一个礼拜才歇一天,也没点夜生活,就把时间和青春都浪费在相亲和去相亲的路上了?”
万从茜没言语,可是心里也“咯噔”一声。
她前几天半夜睡不着觉起来洗澡,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觉得特别陌生,一年比一年多的皱纹,一年比一年苍老的脸,她才三十一岁,怎么就跟快四十的一样了?难道真的跟她们年轻人说的那样,女人缺少了爱情的滋润就和没人欣赏的花儿一样只能凋谢了么。
万从茜不信这个邪,万从茵一样结婚了,大姐夫还是公务员,逢年过节有人送礼不愁吃喝,婆婆过六十八岁大寿一家子人红包数得手发软,按理说日子过得应该比谁都滋润吧,照样愁容满面,结婚六年天天打架,不是生不出儿子就是不会打扮,总之大姐夫各种找茬挑错,万从茵不止一次跑回娘家冲着齐主任又喊又闹,说当初你要是不搅合,我嫁给小聪绝对比现在过得舒心。
可是一切早晚三春了,万从茜前不久还从同学那儿听说小聪娶了个法国洋妞,生了对龙凤胎,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的混血儿,带上街回头率唰唰的,于是万从茵后悔,齐主任也后悔,齐主任甚至一度放话绝对再不管这仨闺女的事了,可是前脚刚撂下后脚就抬起来了,万从茜甚至觉得自己的未来无限渺茫了。
中午的时候派出所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年轻女人打过来的,说和邻居吵起来了,连楼上的都下来堵着门儿骂,她说警察要是再不去她就和那些没素质的人鱼死网破,酿出人命也在所不惜。
这话给肖佳吓得不轻,她才分到街道派出所没有半年,对这种投诉难免不知所措,她连忙说多大的事啊别冲动,街坊四邻的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让我们所长去给你解决。
于是万从茜就骑着那辆比她年头小不了多少的飞鸽自行车冒着大日头就去了,二胡同最里面,还没到跟前就看见围了一群人,乌压压的挤眼睛,她把车停在外面挤进去,人们一见她来了,纷纷走上去拉着她那一通诉苦。
“万所你可来了,你知道这栋楼新搬来的一对80后小情侣么,天天夜里打得火热,楼上楼下没有不受牵连的,加上隔音不好,在床上那点事没有听不见的,我们都臊得慌人家见了面跟没事人一样,这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啊,您知道我们家小阳才十岁吧,这对孩子影响多不好啊,才这么大,万一要是以后干出点什么,还不是给国家找麻烦啊。”
“万所您不知道,我们老娘八十多了,就住他们隔壁,半夜那床嘎吱嘎吱响,都几宿了没睡好觉,眼瞅着往下瘦,我们那位去海南出差,赶明儿回来了还以为我虐待他妈呢,这不是给我们两口子找事么。”
万从茜听着头皮发麻,她心里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问了半天才明白其实就是一对热恋的小情侣晚上在床上激情缠绵,虽然有点过,可还是正常范围内,国家也没出台法律不许人家过夫妻生活吧。
万从茜一边摆手一边往楼道口里进,她说你们等会儿啊,这点事我尽力解决,不过都退一步,退一步吧啊!
她夹着警帽往三楼走,302单元门开着,一个年轻女孩站在门口冲着楼上没完没了的骂街,说得难听极了,连万从茜都觉得脸红,她抬起头呵斥了一声,说你年纪轻轻的嘴干净点,有问题我给你们调节,你要是自己能解决就别找我。
女孩见是警察来了,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往屋里面让,说是让,加上慌张点,没想到刚报了警警察就来了,等于把万从茜给推了进去。
进了屋万从茜才看清里面还有个女人,和这个女孩年纪差不多,旁边坐着一个男人,三十来岁,穿着一条大裤衩子,光着上身,看见万从茜进来不好意思的别过身去,从沙发上摸索着找衣服,万从茜低着头找了个地儿坐,说你们说说怎么回事吧,这栋楼的住户全都在门口堵着,恨不得我给你们抓起来,你们干什么了啊,弄得天怒人怨的,这是居民楼,不是你们独门独院的,做什么也得顾及一下别人吧。
把万从茜让进去的年轻女孩先开口了,说这是我小姨和小姨夫,他们现在试婚呢,试婚您明白吧,就是还没到结婚的份儿上,但是比谈恋爱那阵还亲密点,合适就结婚,不合适就拉倒,咱们现在新发明的生活方式,挺时髦的。
万从茜就皱着眉头说你直接进入正题,我所里忙着呢,没工夫听你讲时髦。
女孩说对啊,我就是说的正题啊,试婚主要试什么啊,就是夫妻生活和谐不和谐,那白天干多耽误正事啊,谁不得出去工作赚钱,肯定就得晚上啊,这不,才几天啊,我们自己家的闺中密事怎么碍着他们了?弄得鸡飞狗跳是什么素质啊,还说老北京人好呢,说这话的人是哪只眼睛瞧出来的?
女孩越说越激动,又要跑出去扯着脖子喊,被万从茜给拉住了,她说你们年轻人之间的这些新花样我不懂,但是既然住在居民楼,就得互相体谅,上学的孩子年岁大的老人夜里都需要好好休息,不是你们自己试婚就不管别人死活了,我们民警负责调解,但是您也得配合是不是。
女孩没搭茬,但是脸上的表情也没那么厉害了,被女孩称小姨的女人赶紧站起来,说万所我们明白了,我们注意,给您添麻烦了,实在不行我们找房搬走,肯定不再罚您一趟了。
万从茜就说人民警察为人民,罚一百趟也得来不是?百姓安居乐业我们喜闻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