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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其实曹操也是喝酒的，否则怎么会有&ldo;何以解忧，唯有杜康&rdo;的诗句？事实上，官方要禁的，并不是酒，而是酗酒和群饮。只因酗酒和群饮屡禁不止，有时便只好连酒一并禁了。禁酗酒好理解，因为酒喝多了，便神志不清。为君者神志不清必乱政，为民者神志不清必乱礼，两者都会导致亡国，非禁不可。禁群饮也有道理。因为大家在一起&ldo;共食&rdo;，谦恭礼让，思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便会感念君父，更加效忠朝廷。聚在一起&ldo;群饮&rdo;，酒壮了胆，难免说些不忠不孝发牢骚的话，弄不好便会起心&ldo;谋反&rdo;，至少也会弄得秩序大乱。所以，尽管&ldo;共食&rdo;是大家聚在一起吃，&ldo;群饮&rdo;是大家聚在一起喝，都是&ldo;群&rdo;，但&ldo;共食&rdo;就该提倡，而&ldo;群饮&rdo;便要禁止。

不过，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这事，当真要禁，那是禁不了的。比如国宴、家宴，给上司接风，为朋友饯行，还能不聚在一起喝点儿？于是便只好规定不得&ldo;无故群饮酒&rdo;，也就是&ldo;群饮&rdo;要有&ldo;正当理由&rdo;。这倒是难不住中国人。有个相声讲，某单位领导宣布，为了纪念伟大的科学家巴甫洛夫，加深对&ldo;条件反射&rdo;原理的理解，全体到烤鸭店吃烤鸭一次。结果，&ldo;学习效果&rdo;很好，同志们在酒席上都&ldo;感动地流下了哈拉子（口水）&rdo;。

于是又只好规定，即便是在一起喝酒，也要讲究礼仪。这就不怎么行得通了。因为饮酒之乐，恰在无拘无束。当年，齐威王问淳于髡（kun）：&ldo;先生能饮几何而醉？&rdo;淳于髡回答说：&ldo;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rdo;威王不懂。淳于髡说，如果是大王赐酒于殿堂，监视酒政的执法官站在臣的旁边，纠察失仪的御史官站在臣的背后，臣诚惶诚恐，伏地叩首而饮，不到一斗便简直醉了。如果是乡下人在一起喝酒，坐无分贵贱，席无分男女，敬酒没有时间限制，搏戏完全自由组合，抓住了异性的手也不受罚，瞪着眼睛看人也不受禁，女人的首饰乱七八糟地落了一地，鞋子袜子也乱成一团，在这种气氛下，臣便是饮八斗，也只有两三分醉。可见饮酒之乐，全在身心的放松，哪里能&ldo;行礼如仪&rdo;？

需要放松身心的人很多，帝王将相如此，平头百姓也如此。需要靠酒来结交朋友协调关系的人也很多，商界官场如此，市井村闾也如此。何况还有文人。文人没有酒，就没有灵感了。所以，历史上的禁酒令，常常不过一纸空文。但一来二去，弄得酒的名声不太好，却也是事实。比如说，&ldo;酒肉朋友&rdo;啦，&ldo;酒色之徒&rdo;啦，&ldo;酒囊饭袋&rdo;啦，&ldo;酒色财气&rdo;啦，都不是什么好词。

当然，名声最坏的还是&ldo;酒色&rdo;二字。酒是色媒人，三杯落肚，便&ldo;色胆包天&rdo;。当年西门庆勾引潘金莲，便正是在她&ldo;一盅酒落肚，哄动春心&rdo;之时。更有一个名叫苏五奴的，公然让自己的老婆张四娘当&ldo;陪酒女郎&rdo;。请张四娘陪酒的人，当然都&ldo;醉翁之意不在酒&rdo;，一门心思只想早点把苏五奴灌醉，好和四娘干那事。苏五奴便说，只要多给我钱，便是吃&ldo;糙子&rdo;（蒸饼）也醉了，用不着喝那么多酒啦！这就叫&ldo;饮糙亦醉&rdo;。酒既为中国的祸首，正统的道学先生，自然主张禁酒，或主张酒只能用于祭祀和官方的酬酢。

于是酒的地位，便逐渐地让位于茶。

正文第一章饮食四烟、酒、茶2

说茶

中国人饮茶的习惯，显然晚于饮酒。

虽然有人认为我们民族的饮茶，已有上万年的历史，但此说在学术界尚有争议。比较靠得住的文字记录，始见于西汉末年，当时称作&ldo;槚（jia）&rdo;，《尔雅》说是&ldo;苦荼&rdo;。但&ldo;荼&rdo;是ju科糙本植物，&ldo;茶&rdo;是山茶科木本植物，风马牛不相及。大约是茶味之苦近于荼，才把&ldo;茶&rdo;也称作&ldo;荼&rdo;吧！郭璞注云：&ldo;槚树小似栀子，冬生叶，可煮作羹饮&rdo;。又说桢叶早采的叫&ldo;荼&rdo;，晚采的叫&ldo;茗&rdo;，也叫&ldo;藓&rdo;（chuan），也就是老叶粗茶。到唐代陆羽著《茶经》时，才把&ldo;荼&rdo;字减去一横，写成了&ldo;茶&rdo;，&ldo;荼&rdo;字反倒很少有人认识，害得一些念白字的，老是把&ldo;如火如荼&rdo;念成&ldo;如火如茶&rdo;。

茶之正式得名如此之晚，可见饮茶也不会太早。商周青铜器中没有茶具，汉墓出土食品中也不见茶叶，至少说明当时饮茶尚未形成一种风气，或非生活之必需。过去曾有一种说法，认为茶原产印度，是从印度进口的。佛门多饮茶，可为明证。有人还言之凿凿，说是禅宗祖师菩提达摩带来的。达摩从天竺西来，跑到梁武帝那里谈佛论禅，结果话不投机，只好折了一根芦苇做船，渡过长江，北人嵩山，躲进少林寺的一个山洞里，&ldo;面壁而坐，终日默然&rdo;，一坐就是九年，连小鸟在肩上筑巢都没有察觉，终于双眉尽落，落地而生为茶叶，所以上品的茶叶又叫&ldo;珍眉&rdo;。湖北鄂西山区有&ldo;五峰珍眉&rdo;，品质甚佳，不知是否系达摩双眉一脉相传？其实《j国志》和《世说新语》中都有饮茶的记录。《三国志》上讲，韦曜参加孙皓的宴会，因不善饮酒，便代之以&ldo;荼荈&rdo;。《世说新语》云，任育长到王导家做客，因不识好歹，便问喝的是&ldo;荼&rdo;还是&ldo;茗&rdo;，被传为笑柄。可见三国两晋时，饮茶已是上流社会的高雅习俗，那时节，达摩祖师还没出世呢！

实际上，茶树原产何方，是土生土长还是印度进口，抑或&ldo;中外合资&rdo;，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饮茶这件事，是不折不扣的中国文化。

中国人爱喝茶，和西方人爱喝酒完全是两回事。西人饮酒乃取其汁，国人饮茶乃取其气。西方的人体科学，注意的是体液。他们曾根据血液、黏液、黄疸汁和黑疸汁在人体中的比例，把人分为多血质、黏液质、胆汁质和抑郁质四种类型，称之为tepent。这个词，究其本源，实应译为&ldo;液质&rdo;，中国人却译为&ldo;气质&rdo;，就因为中国人是以&ldo;气&rdo;为&ldo;质&rdo;的。中国人认为，一个人的素质和品质，取决于他胸中之气：充盈着正气的是君子，充盈着邪气的是小人，充盈着清气的是雅士，充盈着浊气的是俗物。所以我们常说某人气宇轩昂，某人气度不凡，某人盛气凌人，某人一团和气，某人帅气，某人俗气，某人大气，某人小气，某人妖里妖气，某人怪里怪气等等，就是这个道理。

气充盈天地，有清有浊，有雅有俗。就拿香气来说，香而妖，香而艳，香而浓，香而媚者，都是俗气。暴发户的如夫人，浓妆艳抹，珠光宝气，香水洒得越多，越是俗不可耐；农夫新割的稻糙麦秸，被秋阳暖暖地晒过以后，则最是清香可人。因此甚至有人认为花香不如药香，酒香不如茶香，药与茶，才是至清至雅之物。

何况饮茶也是好处多多。茶能防癌，不像烟有害于健康；茶能醒脑，不像酒多喝乱志。所以历来有禁酒的，有禁烟的，却断乎不会有禁茶的。事实上茶也是中国人尤其是中国文人雅士的爱物。中国人在家里要喝茶，出门也要喝茶，上班后第一件事是泡茶，开会时更是人手一杯。到中国人家做客，虽有女宾来访摆糖，男宾来访敬烟之别，但泡茶都是必不可少的。客人来访主人捧上一杯清茶，既礼貌周全，又全无媚态，则彼此的交往，便完全是&ldo;君子之交淡如水&rdo;。如果竟无茶水招待，那么，不是主人不通人情，便是客人不受欢迎。&ldo;连茶都不泡一杯&rdo;，简直等于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