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很多很多血和死人正是区别,李竺是这样想的,她没说出来,但傅展看了她一眼,这一切就都在他的眼里了。
他居然没嘲笑她,而是把眼神望向了帐篷外狭小的夜空。气氛安静下来,李竺也跟着看了一会黯淡的星星,罗马的空气比低纬度要清澈,但近在咫尺的光源让夜空模糊不清,笼罩在白炽灯的光晕里。
法蒂玛已经睡熟了,她均匀地发出细小的呼噜声,蜷在火边,揪着大衣胡乱盖在身上,露出一节满是污垢的脚踝。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在那段皮肤上:发黑的皮肤不仅因为污垢,也因为法蒂玛的糖尿病病程应该也到晚期了。
即使是用戏谑的方式,那段心声依然不会因此变得荒谬,李竺想要告诉他,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用玩笑含糊过去的,但她觉得傅展应该能懂,这一次她怂得理直气壮‐‐这本来就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不是谁都和他一样铁石心肠,可以轻松地发放&lso;无知又可悲&rso;的评价。
&ldo;你要知道。&rdo;傅展打破了寂静,他的语气居然丝毫不含攻击性,而是反常的安静,&ldo;其实这确实很重要‐‐刚才我说的那些事。&rdo;
&ldo;哦?&rdo;
&ldo;一个人确实需要有……东西,不能简单地说是信念或是什么,但得有些东西去支撑,才能面对我们经历过,也将要去经历的那些事。&rdo;
傅展挑选的用词很审慎,这时候态度反而保守起来,&ldo;那些事是超出一般人承受能力的,它们有一种吞噬的力量,如果你的内核不够充实,它会从里面啃出来,把你吃掉。&rdo;
&ldo;我见过很多这种人,他们就像是……h,y,素未谋面的k,看似见多识广,身居高位,但其实只是行尸走肉,是这种……人间真实的傀儡与伥鬼。从这个角度而言,安杰罗的梦想虽然幼稚,但却还是要比他们更好。&rdo;
他的脸藏在黑暗里,只有眼睛是亮的,深深地看着李竺,&ldo;虽然你和他们不是同行,但再往下走,你会见到得更多,如果你不想被吞噬……那,最好找个什么东西抓一把。&rdo;
抓什么?有什么是值得她抓的?
李竺不否认傅展说到了她的痛处,她也时常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还要继续往前走。当然她也有蒙昧的爱国心理,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也确实不想再看下去,让她最受不了的反而不是巴黎街头的尖叫,而是难民营里这群无知难民可悲的狂欢。它带来一道盘旋的阴影,蛰伏在灵魂边缘,这让她分裂成两半,一面想要尖叫着快点逃离,逃回安全的大使馆内‐‐就如同傅展表演时那样的逼真,而另一面,她却又前所未有地想要拿到u盘密码,即使必须去到开罗也在所不惜。
&ldo;那你呢?&rdo;
这问题也跟着冒了出来,她幽幽地问,&ldo;你抓住了什么?&rdo;
&ldo;你不是知道吗?&rdo;傅展的眼睛移开了,他的声音轻得就像是叹息。&ldo;我什么也抓不住。&rdo;
那他和被吞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就区别在那口气而已‐‐和被完全吞噬的人比,他仍有一息尚存,李竺可以感觉得到,让他和那些人有所区别的东西还未完全消失,在伊斯坦布尔他没有掐死她以绝后患,在各种关头,最后他都选了对她伸出一只不那么牢靠的手。
但也只余那么一口气了,他只差一点点就要放弃她,傅展对她所有的特别都是她自己努力挣回来的,他不喜欢她的本质,只喜欢她的能力。
&ldo;爱上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很倒霉。&rdo;她喃喃自语,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忽然间又跳开了话题。
&ldo;……真的?&rdo;
傅展坐得近了点,他有一半暴露在灯光底下,他们的眼神互相纠缠,就像是两把分不开的剑,太多未尽的话语经此交换,李竺注视着他慢慢点了点头,轻声说,&ldo;因为,你并不具备回爱的能力。&rdo;
这是一句客观陈述,但缺乏更多的态度,人类会因为不能爱而不去爱吗?人会改变吗?她说的意思就像是有人爱上他一样,有人爱上吗?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就像是胶水,使气氛更粘稠,傅展的眼神渐渐凝实,他慢慢地倾身过来,似乎是想要侧耳低语,问一个问题‐‐
智能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开始振动,他们的眼神都汇聚过去,傅展毫不停留地接起来。
&ldo;喂?&rdo;他的模式切换得很快,一张口又进入工作状态。&ldo;嗯、嗯、嗯……&rdo;
安杰罗在电话那头飞快地说着什么,傅展只是不断地应着,过了一会,他挂掉电话。
&ldo;他们会找人来罗马接货‐‐直接把u盘拿走。&rdo;
看来,比起他们,普罗米修斯还是更信任原定的合作方‐‐能在这种时局下拿走u盘,并成功递送出去的当然不可能是路人甲,一定是足以和美国佬抗衡的专业人士。
这就说明,盗火者认定u盘一旦被解开,内容物对他们俩就不存在任何阻碍:也就是内容物没有另行加密,且他们一定会被其价值诱惑,设法传回国内。
&ldo;找谁?&rdo;李竺舔了舔唇,她还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但却的确更想要它了。
&ldo;他们会发照片过来,方便接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