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不觉自己旁边飘着只女鬼看一天了。红毛狐狸趴在房顶闭目养神,目送妙杏跟着蔺游飘远。蔺游坐马车回去的路上,想到母亲近来胃口不好,就吩咐车夫在周记糕点铺子停一下,他预备买些梅子糕。一推开马车门,正瞧见穿着常服的裴子恒。他手里提着一包糕点,呆呆地站在路边,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裴师兄!你今日下值好早!”蔺游与他打招呼,都走到他面前了,裴子恒才结束了神游天外的状态,心不在焉道:“啊,今日没什么事,就早早走了。”蔺游没有心眼子,感叹道:“原来中书省真的这么清闲,刑部一堆繁杂事务,每日做不完。难怪母亲还说叫我也调职去中书省,生怕我累倒。”裴子恒抿着唇看他一眼,没跟他继续这个话题,问他怎么还不回去。蔺游才恍然:“哦,我来为母亲买梅子糕呢。最近总是恍惚,好多事都觉得已经做过了,但其实又没做。”他吩咐小厮去买糕,自己站着同裴子恒说话:“裴师兄也爱吃这家糕点?手艺是很不错,酸酸甜甜的,听其他妹妹说这是她们贵女中一致好评的小零嘴了。”裴子恒摇头:“我不嗜甜,这并非……”话说了一半,他又不说话了,蔺游很奇怪,总觉得他今日怪怪的。裴子恒就这么僵了一会儿,他问:“京中贵女一致好评……是真的吗?”“啊,她们说是,那应该是吧,”蔺游不确定道,“女孩子么,就爱些酸甜的。”裴子恒点点头,与他告辞走了。小厮拎着热乎乎的糕点回来,“少爷,买好了,咱老夫人爱吃的梅子糕。”妙杏看看蔺游,又看看渐渐走远的裴子恒,她慢慢朝着裴子恒飘了过去。她有些在意,妹妹说裴大人的夫人和悦安公主长得很像,那他和悦安公主认识吗?蔺游转身要上马车,小厮却在地上捡起来一个深蓝色香囊,做工精致,绣着兰花。“少爷!您的香囊掉了!”他殷切地捡起来拍了拍,双手递给蔺游。“香囊?”蔺游下意识一摸腰间,“傻小子,我今日穿官服,没佩香囊啊。”但他还是接过来看了一眼,眼熟,在裴师兄身上见到过,他还挺珍惜这个香囊的样子。蔺游再抬头一看,茫茫人海,哪里还有他裴师兄的影子?将糕点塞给小厮,他道:“你们先回去,在母亲那里为我说两句好听的啊!我很快就回了。”小厮拉不住他,蔺游很快跑没影了。妙杏跟着裴子恒,一路走到了一处稍显破旧的宅子。风光霁月的裴子恒,其实是落魄勋贵家里最后的希望,因为傍不上蔺国公和郑英公等家大业大的大勋贵家族,又自持身份高贵不愿与真才实学考功名的官员为伍,所以裴家不尴不尬地被孤立,逐渐没落了。家中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文不成武不就,说是烂泥扶不上墙也不为过。败家败到最后,只剩下一间祖宅。到裴子恒这一脉就剩下他一个没长歪的好苗子。他不觉得自己祖上那点传了不晓得多少代的小功劳有多么了不起,踏踏实实读书,参加了科举,与沈钰安同年考中榜眼。说是腐烂的淤泥中开出一朵纯净的莲花一点也不为过。妙杏不知道这些,只是看裴子恒家没有像孟府那样多的仆人,心里有点诧异。她还不知道能住大宅子的并不一定都是有钱人,也可能是死撑最后一口气的所谓“体面人”。就好比,裴子恒的母亲。“说了不要这个!这菜全部混在一起,都是贱民才这么吃!咱们家可不是小门小户的!你不会做自去酒楼为我买回来就是……”然后是一阵陶瓷摔碎的声音,汤水饭菜混着碎陶落在地上,裴子恒停住脚步,差一点就要踩上那四处流淌的汤汁了。他的母亲,穿着京中时兴的贵妇春衫,指甲染着蔻丹,脸上扑了很多粉,遮住她因为焦虑和暴躁而失眠导致的憔悴。裴子恒的俸禄不算多,除了日常花销就是给母亲买衣服胭脂和首饰。被骂的是个老仆妇,不会说话,整个裴府如今只有她和她的孙女在做活,主要伺候裴夫人。裴子恒不爱笑,但他对老仆妇态度很礼貌,递过去一个荷包:“那就请翠丫去一趟聚饕楼买菜回来吧,我这月的俸禄已经发了,不必与人家赊账了。”老仆妇拿着钱走了,裴夫人坐着,欣赏自己的指甲,并不关心自己的儿子说什么做什么。裴子恒走过去扶她:“母亲别在这里坐着了,回去等翠丫将饭菜带回来吧。儿子今日给您带了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