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人在她身边蹲下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怎么哭了?哭得我头疼。”他的脸也是朦胧的,轮廓温柔,浅碧色的眼睛分裂成无数的色块。妙果抓住他的手指,碗打翻在地,没喝完的甜汤泼在身上黏糊糊的,她声音很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有用啊,小坏猫,我的轮回路都是你的哭声,吵得我不能走了。”轮回路是什么路呢,首领告诉过她,那是一条意味着离别的路。而现在,冰雪说他要走那条路。“不走那条路,好不好……”妙果恳求着。冰雪弯腰凑近她,一切迷雾散去,她清晰地看见他的脸,白净漂亮的脸上沾了血,到处是裂痕,他好像被人打碎又重新粘合了一样。“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也只有最后一点微薄的礼物赠与你,叫你不至于在自己的族群里融不进去。”“还有就是……小山猫,去成仙吧,忘了神木族,忘了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妙果痛苦地呜咽。“我不要忘记,求你了,求求你……”记忆浮光掠影,逐渐斑驳,从彩色褪为黑白,最后青烟一般消融了。“……”妙果睁开了眼。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额头上覆盖着一只略显冰凉的手,一个不认识的清冷男子正坐在床边,看见妙果睁眼,很有些惊喜和无措。“妙果……你醒了,我,我是你父亲……”洛桪站在旁边,闻言也望过来,狐媺小声凑在耳边说:“看不出来,霖雨那小子的唤梦珠还挺有用的。”确实很有用,而且有用得异常超标。洛桪知道妙果的人话什么水平的,十个字能分成三句话,听别人说要理解一会儿才做出反应。但妙果听到杜衍的话后,很快就喊出一句:“父亲。”声音很虚弱,她放在外面的手攥住了杜衍的衣袖,很眷恋的样子。杜衍冷硬的心触动了一下,他便犹豫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什么都不懂,只要教得她站在自己这边,也不是不能留她一条性命吧。但杜衍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聊天,干巴巴关切几句就离开了。妙果坐起来,头上的帕子掉下来,洛桪上去扶她:“少主,还是再休息休息吧。”“我想去见见母亲,”妙果掀开被子穿鞋,说话语速正常,逻辑也很清晰,“还没有下葬吧。”“还没有,少主你……”你未免也太正常了点,这显得很不正常啊!狐媺停在莲池边,爪子拍出水花,“我说,你的唤梦珠这么好用?少主都能顺利说人话了!”霖雨冒出头,困惑道:“不是吧,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作用?”许清瓷的灵堂设在长明苑的正厅,三日亲人守灵过后,就是岛中长老们齐声念诵安魂咒,直到第七天下葬,妙果来得巧,念完最后一段安魂咒就要起棺了。她病容戴孝,缓缓走近黑色的棺木,跪了一地的弟子偷偷看她,恍惚是岛主未死,重回蓬莱了一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蓬莱岛的下一任岛主就在这里了。听说灵根长好了,等她修为入元婴,就可以正式继任。没人知道妙果在想什么,也很少有人知道妙果为什么大病一场,都说是因为母亲过世悲伤过度引起高热,反倒激发了灵根的二次生长。总之在岛主之位空置的这一年冬天,蓬莱的少主在辈分上成为了最小的小师妹。世界上再也没有小山猫了,活下来的,醒过来的,只是蓬莱仙岛的杜妙果。一直到春天结束,洛桪才从各种各样的事务里脱开身,狐媺天天陪着她东奔西走解决遗留问题,狐狸毛都掉了不少。“我真的不行了,我不行了!”狐媺没喊出口的牢骚被渡离喊出来,他一把摔了毛笔,烦躁得要命,跳起来指着妙果。“说了很多次叫你不要跟先生顶嘴!字写得这么慢又交不上作业,回回连累我帮你。”妙果穿着群青色弟子服,慢吞吞冷静地收拾被他乱丢的纸张。“我没叫你帮。”况且顶嘴的分明是他自己,她只是不搭理先生罢了。渡离不敢相信她居然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来,他抱着胳膊冷笑:“是我贱,我上赶着,行了吧!”越想越气,他一脚踢飞自己的坐垫,大喊道:“要不是心疼大师姐,你看我管不管你!”洛桪:“……这是干什么?”她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从饭堂带回来的食盒,狐媺跑到妙果的肩膀上去,蹭了蹭她的脸颊,点评道:“你又瘦了,脸上的肉都没了。”妙果的视线转到洛桪身上,她收拾出桌面,点头问好:“大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