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门德和乌兰,杨光陈贵他们都已经跟了王显川一段时间了,对这船上的事儿拎得很清楚。他们都是一辈子的渔民,知道出海捕鱼说着好像轻松,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体力活,每天只能睡个把小时,关键是即便休息下来,人也被困在船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全靠抽烟救命。出海头头一个月,一切还算顺利,乌兰也没惹出什么麻烦,她是个很能吃苦的女人,每天跟着他们起早贪黑也很少说累,弄完还得忙饭。虽说船上吃饭也就是清水酱油煮煮撒把盐巴,但这个事如果没有乌兰来做就得轮班,陈贵他们几个个个都是干完活就不想动的主,省了这桩事趁着乌兰做饭还能聚着打会儿扑克,乐得清闲,时间久了自然也不再对乌兰有什么怨言。八月下旬,海上下了几场阵雨,整个船就属乌兰吐得最厉害,门德打扫了完了船舱里还是一股味儿,晚上睡觉大家都挤在一块儿,曹向明都将鼻子堵了,却还是能闻到酸臭味飘上来,他实在忍不住,小声骂道:“所以就说女的不能上船,这味儿没个十天半个月就他妈散不掉了!”船舱狭窄,他这声音人人都能听见,隔了许久,乌兰的帘子后头终于传来小声的道歉,到最后声音几乎哽咽起来,杨光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中默默咒骂几句,没有再说话。在海上呆了一辈子的渔民都知道,出海要过的第一个坎儿,就是晕船,之前门德刚来船上工作的时候也吐得够呛,但远没有乌兰这么厉害。之后连着的阴雨,乌兰甚至连做饭的力气都没了,门德代着做了两顿,味道说不上好,整船人的脸色都更难看了,背地里,杨光听到陈贵又去找王显川说:“要不下一次上岸就把这个娘们儿送回去好了,也不顶事,这么下去大家伙儿都要有意见的。”王显川脸上不乐意,但乌兰的情况放在这儿,也实在没办法,只能点了头。当天晚上,乌兰因为抱病没能上桌,陈贵在吃饭的时候开玩笑:“等到九月咱们就方便了,要不咱哥几个想要弄一下都不方便。”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一时间连王显川都笑了,门德的脸色不好看,他知道原来黄宏有一叠整理好的画报,上头都是穿泳装的美女,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收来的,个个都是胸大屁股翘。原本这本画报在船上都都传着看,就一个规矩,不许搞脏,但自从乌兰上了船,黄宏他们就很少拿出来,私底下抽烟的时候都说是憋坏了,门德也听见过,曹向明说对着乌兰打手枪都打不下去,他心中生气,但也只能忍着。晚饭过后,门德没把饭桌上听到的事情和乌兰说,但船也就这么大,乌兰隔着舱门将外头的说话声都听得清楚,安静地憋了满眼的泪。那天晚上,乌兰大半夜起来去甲板上吐,吵醒了所有人,本来休息的时间就精贵,如今还频频叫人打扰。这事儿一出,就连王显川都有点生气,门德不得已给所有人都道了歉还发了烟,当众答应了要在九月初那次靠岸补给的时候将乌兰送上岸,就这样,才好不容易平息了陈贵曹向明等人的怒火。距离上岸补给的日子还有不到一周,乌兰几乎已经不睡在船舱里了,现在即便海上没有风她晚上也会吐,又因为害怕会吵醒别人,只能缩在上头的舱室里睡,后来几天,门德也去照顾她,船舱里终于又传起了画册,陈贵占了乌兰的床,晚上时不时便从帘子后丢出几团草纸来。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天,乌兰身体不行,白天也不跟着他们一起干活了,门德每天点头哈腰地给所有人递烟,再加上过两天就要上岸了,陈贵他们便也没说什么,就这样挨到了9月1号这天,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王显川从早上便发现了风向有变,大片的乌云从天际压下来,伴着阴沉轰鸣的雷响,似乎又是一场新的风暴正在云层深处酝酿。海上的天变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暴雨倾盆而下,无线电里传来的天气预警到底迟了一步,3048号在海上颠簸得几乎腾空,船长室里的仪器开始发出报警,王显川的嘶吼在巨大的风声里几乎被淹没:“都他妈扶好!浪太大了!”这是一场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风暴,杨光和陈贵在船侧拉住拖网,却险些给直接抛出船外,杨光手紧紧把住护栏,电闪雷鸣间,大量的海水被掀上了甲板,所有人几乎都浑身湿透,在狂暴的大海面前,他们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苦苦支撑,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念着羊山大帝保佑……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浪头才终于渐渐小了下去,船上的所有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甲板上甚至还落着一些扑腾不停的海鱼,门德大声呼喊乌兰的名字,再一看,乌兰竟已经在他怀里吐地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