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仍然定定看着墙上那面巨大的单向可视玻璃,仿佛可以透过那面玻璃,看见自己的结局。邢司南推开门,李霞转过头。“7月21日晚上凌晨十二点四十七分,有监控拍到你驾驶车辆出现在富春江边。”邢司南毫不客气,把照片扔到她面前,“你去干什么了?”李霞仰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顶上的灯光直直地打在她脸上,将她的脸照的惨白。对视的那一瞬间,李霞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多种情绪,犹豫,迟疑,痛苦,以及最后的决绝。“不用问了。”她开口道,“何勇……是我杀的。”她这句话无异于丢下了一记重磅炸弹,邢司南神情一凛:“说清楚点。”李霞深吸一口气:“是我杀了何勇,又把他的尸体丢到了富春江里。”楚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称呼的改变,她不再叫何勇“阿勇”,而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何勇”。他和邢司南极快地对视了一眼,后者沉声道:“你是怎么杀他的?”“7月21日晚上,何勇从外面回到家里。”李霞的声音冷淡,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我们因为一些事……又产生了争执。”“什么事?”“他要和我离婚。”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李霞冷静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不甚明显的波动,“我苦苦哀求他,让他为了孩子考虑。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一天给过我好脸色,我没有用过他一分钱,没有从他这里得到过什么。就算他在外面搞别的女人,我也不在乎……可是他、他竟然要和我离婚!”“我无法接受。”李霞闭上眼,痛苦地皱起眉,似乎陷入了某段并不美好的回忆之中,“辉辉听见他回来的脚步声,从房间里跑出来想要抱他,却被他一把推开……那是他的亲儿子啊!我过去所有坚持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可笑,所以我……”邢司南接道:“所以你就杀了他?”李霞点了点头。她再睁开眼时,已经重新整理好了情绪:“我趁他蹲在柜子前翻找证件的时候,用家里的花瓶砸了他。我没有想杀他,我只是想给他点教训……”“他倒在了地上,我凑过去,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却发现……”她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惊恐,“却发现他已经没有呼吸了。”“那一刻我做出了决定——我的孩子们已经没有了父亲,我不能再让他们没有母亲。”李霞道,“我在他的身上绑上重物,又趁着夜色,把他的尸体丢到了富春江里。只要我们不报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死了……”“就算有人发现,到那时候,他的尸体也已经烂的、被鱼啃的面目全非,又有谁知道他是谁,又有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一切都正如李霞所计划的,但她没想到的是,只是短短五天后,何勇的尸体就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里,并掀起了轩然大波。“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瞒不下去了。”李霞苦笑道,“但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我以为警方不会查清楚他是谁,我以为警方不会查到我的身上……”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森明的法理与执法面前,所有曾不为人知的罪恶和冤错,终有沉冤昭雪的那一天。“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李霞道。这个前半生经历了半生风霜雨雪,最终却没能得到一个善终的女人;这个多年唯唯诺诺,做什么都得小心观察他人脸色的女人,第一次竭力地挺直了她的脊背。“是我做的,我认罪。”她的声音里有如释重负的释然。楚白回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一天,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接警大厅里,不安、无措、惶然,那些人类与生俱来的情绪复杂而又鲜明地写在她的脸上。那时候她在想些什么?惴惴于自己的未来,担忧于自己的小儿子,亦或是回想起了这段婚姻里那些罕有的温馨时刻,为何勇的死亡真情实感地掬一把眼泪?“凶器呢?”邢司南道,“花瓶去哪了?”“花瓶碎了,我把它的碎片装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然后丢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我问了街道,垃圾车每天晚上六点收集江汇小区的垃圾,经中转站后送往东郊处理场,在那里被放置半个月左右,之后再进行统一销毁处理。”杨朔转过头,“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在那里发现凶器碎片。”邢司南敲了敲桌子:“那么问题来了,又是哪个幸运儿能有幸和我一起去翻垃圾堆?”杨朔闻言,连人带椅往后退了一大步,表情痛苦,“你确定是垃圾堆,不是垃圾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