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逢魔时刻。
饶是以步杀的冷血,当他踏上端木崖山头时,仍不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满地的鲜血,满山的红光,发狂的人,甚至是发狂的尸体,凄厉的惨叫,悠扬的乐声,组成一幅诡异的地狱。有的人,成了尸体,最恐怖的面目狰狞的尸体。有的人,在嘶叫呻吟,因为他们已经没力气再发狂。还有的人,刚刚进入发狂状态,见人就抓,见石就撞,血肉横飞。
步杀握了握手中长刀,小心避过那些发狂之人。来到血色透明的红光面前。
当他看到红光中,没有表情地吹奏血箫的少年时,竟忍不住浑身经脉剧震,差一点走火入魔。
这个,就是当初把阳光铺展在他眼前的清俊少年吗?这个,就是当初无论受了多大伤害,仍温暖微笑的善良少年吗?
他的脸色纸一般白,原本天蓝的双眸灰败一片,灼目的血箫映着他苍白的唇,悲凉的眼神,竟仿佛看不到一点生机。
那个红光中的一切仿佛一幅画,又仿佛一座雕像,唯美而静止不动。除了那一滴滴,一点点落入泥土中的鲜红血液。
悠扬的箫声回荡在他耳边,可是步杀却恨不得将那天籁般的音乐彻底斩断。
冰依,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步杀眼中流露出深沉的悲伤,一步步走到血红的光罩前,走到祈然的眼下。祈他……最不爱的,就是他自己。
&ldo;祈,停止吧!&rdo;步杀抬头对着那红光中的少年大喊。
祈然的目光,闪烁了半分,慢慢落在步杀脸上。悠扬的箫音停下来,慢慢滴落的鲜血,也跟着停止。祈然晃了晃身体,虚弱地吐出一字:&ldo;步。&rdo;
步杀的长刀猛然举起,斩向红光,却只觉浑身一震,被迫退了几步。
他抬起头,冰冷的神色从脸上退去,转为忧切:&ldo;祈,你快出来!冰依有话留给你,你马上出来!&rdo;
然而,他只看到祈然的唇动了动,却不知道除了步字,他还吐出了什么。显然,这阵中内外,声音是不通的。
祈然决绝凄然地露出一笑,血箫再度举到唇前。
步杀心中大骇,悲啸了一声,举刀再度冲到红光面前。可是,无论他做多大的努力,那一圈红光就像道天堑一般,隔绝了两个世界。
&ldo;祈!快点停止!!&rdo;步杀抛弃长刀,拿身体一次次去冲撞,又一次次被强大的结界弹出去,他的身上布满伤口,都是被岩石沙砾撞击出来的,鲜血染透他漆黑的衣衫。
&ldo;萧祈然!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rdo;步杀猛地站起身来,看着血光中越来越模糊,几乎被漫天血红覆盖的身影,竟忽然感觉眼中一阵湿热。
步杀怔了怔,有些诧异地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水滑落,溶入血黑的破败衣衫中。
&ldo;祈,你是想让冰依内疚吗?不听她解释,不理她苦衷,只想报复她吗?&rdo;步杀忽然恢复了平静,抬头看着血光的中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ldo;我却是受了她嘱托,无论如何要将她的话,传达给你。&rdo;
步杀收敛了笑容,拾起沾满灰尘的长刀,转身向着那几个疯狂痛苦中的人走去。
&ldo;步……步杀……&rdo;醒转过来的文若彬看到步杀,脸上一喜,连忙道,&ldo;你来了!正好,快!快阻止祈然,他已经疯了。&rdo;
步杀冷冷看了他一眼,长刀在瘫软在地呻吟的人身上一划,没有汲血那样的神奇刀刃,刀身沾着血,回到步杀面前。他淡淡道:&ldo;我正是要阻止他。&rdo;
文若彬眼中慢慢露出惊恐之色,骇声道:&ldo;你不会是要……&rdo;
还没等他说完,只见沾血的长刀蓦地插入步杀手臂。他脸色猛然一白,一声悲锵的呻吟划破血幕黑沉的夜空,翻滚在地。
这冢蛊的疼痛,竟比血蛊还来得厉害。而且,自我意识没有办法控制身体,仿佛是被抽离出去了,看着自己在地上疯癫欲狂。
&ldo;祈然‐‐祈然‐‐&rdo;文若彬心中想着,疯了!这些人全疯了。他拼命跑到祈然面前,那几乎已经被红色粘稠光芒彻底淹没的身影,发狂地大喊,&ldo;祈然!快停止啊!你没听到现在发狂的人是谁吗?是步杀啊!是你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朋友,步杀啊!&rdo;
步杀抓着头,拼命想维持自己的理智。可是那个本是悠扬悦耳的声音,此刻却像毒蛇般不断钻进他脑中噬咬,痛到他根本没办法抵抗。
&ldo;祈然‐‐停止!停止啊!!&rdo;
天空血一般的浓稠红沉,地面上是发狂的人,尖叫的人,逃窜的人,伤心哭泣的人!那血腥的地狱,世间的悲剧,惨绝人寰的恐慌,深深……深深地,渗入这地底人心。
&ldo;啊‐!!&rdo;步杀浑厚沙哑的惨叫声,终于再忍不住,在端木崖山头,传递开来。
箫声,戛然而止。
停顿了良久,良久,直到,端木崖上所有的惨叫声都熄灭下去,变为低低的呻吟。
当文若彬看到那从血红的光罩中,慢慢步出来的苍白,虚弱身影时。他忍不住泪湿面颊,颓然坐倒在地,喃喃重复着:&ldo;祈然……少主……&rdo;
祈然一步一晃地走到满身狼狈的步杀面前,两条手臂上结着两条狰狞的刀疤。
步杀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最早的阳光,忘记了刚刚非人的痛,忘记了全身的伤,慢慢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