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就要这样一事无成地结束吗?没能留住母亲,没能拯救父亲,没能和陈贤好好相处,没能做出任何成绩,现在甚至还想悄无声息地消失……毫无责任心,全都像个半吊子。离家出走算什么啊?想要通过独自凑合活着,来证明自己不需要陈贤?去否定他做的一切?这是何等傲慢啊?他又想起陈贤鄙夷地说:“这就是你的打算?”仿佛能预见到陈贤对着自己的腐烂在海边的尸体,都不屑于多看一眼。不知他会不会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你瞧你那点出息,离开我,不过是又去寻死觅活。”不是的,高明,不是的。你的人生还没有到头,不应该到此为止的。眼瞳已经可以适应这样黑暗的环境。高明抬起右手,垂下眼去,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一无所有。你手里只剩下自己的生命决定权了,却也想放弃。你脑子又没坏,你双手还灵活,还是可以做研究。把书读下去,把课题做完,走一步看一步。拿到文凭再想以后做什么,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不用站起来也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吧?你也有过自己的世界,有过痴迷的东西,有过学术追求。那就做出点什么来,不能让陈贤看不起。你还爱他,还可以完成未尽之事。把能给的都给他再问未来,让陈贤后悔没有接受你的心意,不要沉浸在绝望里。你是为什么到这城市来的?不过是为了一个念头,不过是想看看陈贤有没有走出原生家庭的困境,远不是现在奢求的这么多。他爱不爱你重要吗?根本不!看到他走出来了,过得这么好这么成功,不是足够了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欲望,都是欲望。看过了夜色如霜,又想要碧海蓝天,巧遇了漫天彩霞,却还嫌那火烧云不够热烈……贪婪的人,四季都不想错过,四季也都不能满足。他已经在你身边了,竭尽所能地陪着你照顾你,不离不弃,你却执着于一点肌肤相亲?在那样的成长环境里,谁来教他如何爱与被爱,他又怎么能学会表达自己呢?天蒙蒙亮,高处的树荫里传来鸟类的叫声,世界慢慢躁动起来。枯黄的叶子飘落到他头上、肩上、腿上。太阳不知在哪个方向升起了,阳光和粼粼波光从枝叶间见缝插针地挤过来,白昼里也遍是星星点点。四周渐渐没那么冷了,他静静地坐在杂草乱枝中间,哄好了自己。天仓二alnudi退出荆棘丛生的小路也很艰难,空间不够转向,高明只能推着轮椅原路倒退。这个角度看不清地下的东西,轮子被枝杈绊住,差点就把他向侧边拉倒。幸好他眼疾手快拉住铁栏网稳住自己,但那生了锈的尖刺居然异常锋利,直接割伤了他的手掌。高明回到主路边,掏出消毒湿巾随便擦了一下,就近搭巴士回到校门口。没必要逞强了,他联系了顺路回学校的同门来帮他。等人的功夫,伤口已经止住血了,他坐在路边擦拭左侧手轮圈上留下的血印子。来接他的是低他一级的同门,两人只相处了一年,高明就休学了。一手带出来的师弟,在自己走后居然直接换了研究方向,把课题扔给了再下一级的师弟。高明复学之后,他们交集也就没以前那么多了。“冯绩,麻烦你了。”“不存在的,师兄。今天有实验?”“嗯……也不是,回来看看。启渊呢?上次见他他说要答辩了,什么时候?”“好像说是十二月。”“你最近怎么样?”高明说着回头看他的师弟,从认识他就是这幅没什么紧迫感的模样,和自己以前有点像。“我?哈哈,马马虎虎吧。文章又被拒啦。”“心态可真好啊,你看着启渊不焦虑吗?”“他读过硕士啊,比较快。师兄,你今年毕业的话也是按时毕业的,咱们这种直博的读五年很正常。我又不是卷王,你别ph我……”“我哪敢哟。没人碰你你都会自己打退堂鼓。”“嗨,师兄,你这是记仇啊。但你看,我把你交给我的课题给了林启渊,人家发得快,你不是也能早点有共一文章了嘛。这是三赢!”高明看着这个油嘴滑舌的大师弟,无奈地摇摇头:“三赢?你赢啥了?”“我……我赢得了养老生活,哈哈。”他的大师弟冯绩和二师弟林启渊是完全两种性格的人。冯绩踏实不下来,热衷社交,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林启渊则是个一板一眼的工作狂,话不多,一切以发文章为准。两人读博的出发点不同,平时也不是很对付。高明有时候看着他们,觉得有点像以前的自己和陈贤。如果当年不是自己缠着陈贤,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