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担心,为什么在乎我,为什么会哭……陈贤没有回答,他在床上慢慢放低身体抱住了他。他怕自己太重了会压疼他,双臂撑着,只是轻贴着高明,把头埋进他头侧的枕头里。他的身体带着高明的身体一同颤抖。从未见过陈贤这样流露脆弱,高明慢慢弯回来还悬在空中的手,也拥住了他。两颗心贴在一起跳动。“谢谢你抱我。”高明摸着他的脊背,不再逼他回答。陈贤的味道那么近,他的呼吸、他的热泪、他的温暖,都那么清晰。高明深嗅了一口。为了这个拥抱,再苦再痛、十年八年,他都愿意。天囷一nkar没过太久,身体被折腾得极度疲乏的高明又睡过去了。可陈贤再也睡不着了。他把房间收拾干净之后,重新关上灯,就坐在他熟悉的黑暗里发呆,听着高明绵长平稳的呼吸。陈贤十分清醒,但刚刚的一切如噩梦般挥之不去。他就像一只担惊受怕的食草动物,瞪大了眼睛警觉地守护着他的挚爱。他不敢想象,万一一下看不见,万一一个疏忽,高明就又发生意外。发生意外,还不知道叫自己救他。以前他还会偶尔求自己,可自己真的在他身边陪他,他却再也不说这话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只用“没事”、“不要紧”之类的话来敷衍搪塞。他怎么变了?好像总会在不经意间伤害到他,也会被他的行为后果刺穿。好像他们真正用心相处起来,是在不断相互伤害。相处得越走心,反而越不安。这又是为什么呢?自己为什么在意他?为什么放心不下?又为什么顾虑重重?本来就只是个不知道哪跑来的脏孩子,后来也不过是个喜欢缠着他的同班同学,再后来说白了也只是个需要些照顾的室友……吧?不。这都不是重点。这些都不是高明。这割舍不掉的感情,是友情吗?还是爱啊?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陈贤走到桌边,拿起手机查什么叫爱情。条目好多,各执一词。「友情像是一种临时协议,共同走一段路的两个人,随时可以在不伤害彼此的情况下分别。爱情更像是一种生命契约,在相识、相知、相爱、相守的过程中,逐渐触达彼此的心灵深处。爱情的结束,要么一方受伤,要么两败俱伤……」「……欢乐、互助、尊敬、无拘无束、接纳、信任、理解、交心,爱情则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加上激情和关怀。」陈贤捂住了脸。仍然不敢对号入座,怕那个答案是自己不敢面对的。逃避这么久,其实答案早就呼之欲出。可是高明,是他绝不该爱上的人啊。高明最想要的,自己也给不了他。说到底,究竟为什么呢?怎么都想不通了。陈贤踱步到阳台门口,拉开帘子。玻璃四角结了雾气,寥落的路灯变成一圈圈模糊的光晕。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开始飘雪了,白色的雪粉悄悄降临大地。然而地表气温未到零下,它们落地前的一刻通通变成细细的水粒。陈贤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回忆起许多个上一次,都要以十年八年为计量单位。就像上一次看到下雪,恐怕要追溯到高三那年。十多年没回过老家了。他又按亮手机,点开通话记录。不断往下翻,寻找那条拨之前还要加区号的座机号码。翻了好久好久,一直翻到去年的二月十二日。他和家里的交流,一年多就只有这短短三分十六秒,还是在外公拿电话给母亲听,教着她刚叫出一声“儿子”的时候,就被他仓惶挂断了。他害怕的东西太多了。怕这一声儿子之后又跟着逼他复仇的话,怕母亲颠三倒四的咒骂,怕自己一说话,又让母亲想起什么,挂掉后还要外公来收拾他们母子俩的烂摊子。外公是陈贤最为感激又愧对的亲人。只是有血缘关系,其实也说不上有多亲。记忆中小时候见过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叫他“孙儿”,但年代太久远,他也对不上那到底是不是后来和他通电话的这个老头。当年妈妈不顾家里强烈反对也要嫁给那所谓的“真爱”,和娘家撂过狠话,老头赌着气,多少年不和他们来往,都是通过外婆才有些许联络。所以曾经的他对外公的印象非常有限,只知道他曾有个一官半职,不过早早就退休了。那时候母亲总说外公是中了坏人的套了,可也没见他能东山再起。再后来外婆去世了,母亲又因为离婚的事变得魔怔,本就孤僻的外公更不常出现在陈贤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