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声音听不到,身影也看不真切。但高明就是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他们把伞留在了门口的伞架上。他们双双出现在窗口。陈贤真的是彬彬有礼啊,他帮她拉开座椅、接过她的披肩。视线就黏在他们身上摘不下来。她那一袭孔雀蓝的丝绸裙,和陈贤今天的领带简直好配。服务生给两人递上菜单,点燃桌上的蜡烛。烛光温馨摇曳,衬得外面的雨夜更加阴冷。高明眼神晃了晃。怎么偏偏今天来交这劳什子申请?怎么偏偏来了这个地方!怎么忘了这是陈贤最喜欢绕远来的西区政府合署……他也不去想电机会不会进水了,推着摇杆冲进了雨里。雨水很快糊住了镜片,让路上的霓虹都扭曲,变成模糊一片。怎么总让我看见不该看见的事?高明愤愤地摘下眼镜。这就是为什么他深夜过家门而不入?她就是那条钻石项链的新主人?她就是他这些日子魂不守舍的原因?她就是那个一条短信就能把陈贤从自己身边被叫走的人吗?……其实证据都指向这里——陈贤谈恋爱了,不是和自己,是和他现在身边坐着的那个她。早想到了,却还是自欺欺人,一个吻就收买了遗忘。当不知道就算了,还能留点幻想。可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怎么收场?在这湿透了的冷暗天地间,高明无处可躲。除了自己灰溜溜地离场,他想不出来还能怎么做。至少容我回家收拾下行李吧——半晌,他脑子里只整理出这么个念头。就这么冒着雨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居然也一路坚持到了家。途中曾有过几个多管闲事的人想拦住他帮他遮一遮,可最终都被他无视或是吓退了。楼道里冷得要死,完全没有南方八月的感觉。他哆哆嗦嗦地伸手到书包里摸钥匙。“?”没有。高明把包摘下来抱到身前。固定放钥匙的口袋拉链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心脏剧烈绞痛,冷汗瞬间就沁了出来。能去哪呢?他把包翻了个底朝天,把电脑拿出来,其它零碎的东西直接往腿上倒。文具、药、眼镜盒、纸巾、护理用品……一股脑全被抖搂出来,相互碰撞着,散落得到处都是……就是不见钥匙的踪影。头发、衣裤、轮椅垫子都在滴水,滴答滴答,已然在家门口积起一小滩。亲眼抓包时候都没哭,可这一刻高明的眼泪突然就决了堤。丢哪了呀?到底丢哪了?那可是陈贤短暂地喜欢过他的证据。原来“纪念品”是这种意义。陈贤要丢下他了。没有了那串钥匙,他回不了家了。高明重新冲进雨里,天空深处的惊雷每敲震一下,他就心惊得仿佛又死了一次。雨水泪水模糊双眼,他看不清路,好几次轮子卡在台阶下,身体差点被惯性甩出去。双脚经过反复颠簸和痉挛,早就不能好好踩着踏板,崴着向下垂,鞋子早已随着行进被卷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重走了多少遍那个街口,最后不知道是电机坏掉了还是电耗光了,轮椅停在路灯底下动弹不得。这雨也和他作对似的,总也不停。“高明!”一个黑色的人影叫喊着跑近,拨开看热闹的人群。高明抬头看向他,黑色的大伞下也是一张黑着的脸,那人焦急得气喘吁吁,把伞向这边倾过来,几乎全都让到自己头顶。“你疯了吗!”陈贤一手帮他撑着伞,另一手去扒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似乎是太过湿涩,好半天才脱下来,但他口中的话语一直没停下:“怎么淋得这么湿!我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你在外面乱逛什么?”带着他体温的衣服被披到了自己身上,高明像找回一点魂魄似的,颤抖着轻声说了句:“我钥匙丢了……”陈贤愣了一下,忙问:“丢哪了?不要紧,我帮你找。手机也丢了吗?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在家门口等我就好啊,为什么要冒着雨找?你伞呢?”“你忙着呢……”高明嘟囔着,瞥见他那条群青暗纹的花领带,明明平时看起来挺低调的,这一刻却那么扎眼。“我忙什么能有你的事重要?”“她就是jenny吗?”高明问得生硬。“jenny?什么jenny?”陈贤一时怎么也想不出来谁叫这个。“就是之前你表白过那个……”“啊?这关她什么事儿?!”想不到高明还记得齐芸珊的事。他这样顾左右而言它,让陈贤有点生气。“你不是和一个女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