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诩仿佛自带屏蔽,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敲了敲黑板,拿起三角板和粉笔:“左边和右边的括号是不一样的,这个时候,我们画一张简图……”
“韩姐这又是要拖课?记到现在还是基础题,认真的吗……”江倚槐把卷子翻了一面,又翻回来,百无聊赖地把这个“又”加重了音。
陆月浓手底写写画画,定完区间后把笔一搁,笑了笑:“你又不是第一天上她的课。”
江倚槐选择挣扎一下:“体育课得提早去,不然老赵点起名来分分钟一千米。”
“……”这个,陆月浓整理桌面的手顿了顿,他难得噤声,有了不想回答的问题。
董力帆对此深有意见,他使劲把脑袋往后探:“岂止是一千米,上个礼拜小黑他们罚了一千八,一千八懂吗?跑完他说他这辈子都要不举了!”
“不举就不举吧,之前也没见他举过,”王治宇拍拍董力帆那颗快要伸到陆月浓和江倚槐中间去的头,“张哥在外头。”
这张哥全名张元明,是隔壁二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也是一班人眼中公认的“心理变态”。因看不惯一班的数学平均分总比他们二班高出那么一两分,张哥经常在自己没课的时候跑到一班门外徘徊,时不时表演一个“幽灵过窗”,盼着用自己藏在老式镜片后的那双“火眼金睛”逮住几个作祟的,好在办公室出出风头。
抓人便算了,还抓得毫无新意。谁都知道张哥作为一个将要谢顶的中年男人,“行政执法”毫无人情味可言,且热衷于三个校园经典业务:查小说,禁恋爱,管发型。
据说,张哥总结出了一套不外传的抓人经验,上一届的时候屡试不爽,但到他们这儿,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似乎还没见效用。
顺中治学严谨,大部分学生都是中考时拔尖的一批,是能冲刺名校的好苗子,余下的在读书上也愿下功夫。求成绩,求效率,至于读书之外的性子如何,只要不违法乱纪,校领导也不怎么管。
不管怎么想,抓人这事都和老实本分的大部分学生搭不上关系,但坊间流传,上周高三的年级主任巡逻时凑巧抓了一对同,此时惊动高层,于是一场会议之后,禁恋爱的范围划得更宽了,张哥的业务条例也与时俱进。现下又是案发才一周的敏感时间,甭管你有没有这回事,躲着点便是了。
董力帆原先活络得很,一听张哥过境,还没被抓走定罪就想先喊冤枉,可自己这动作要是落在有心人眼中,简直是大写的“和男同学交往过密”,不是上赶着被抓么?
思及此,董力帆一瞬间僵住了,下一秒就跟触了电似的弹回座位上,标标准准的“坐如钟”,他咬紧牙关,嘴皮子几乎一动不动,声音颤颤巍巍地飘到王治宇耳边。
王治宇捕捉着模糊的字音,勉强听懂了,董力帆说的是:“张哥在看我吗?”
还没等王治宇回答,江倚槐的声音悠悠往前飘:“大头,你别把他骗瘫了去医务室,下午听写就没人和你分工了。”
所谓听写,大概就是听了也不会写。“大头”是江倚槐给王治宇量身定制的称呼,王治宇一听到听写就怂,果真一个头两个大,幡然悔悟:“哦……江大佬在理,我这就摒除杂念,遁入书门!”
董力帆似机器人般挪腾脖子,怯生生偷瞟了眼窗外。只见外头空无一人,阳光明媚,这才从被吓到的半懵状态中醒悟过来,立即去找王治宇算账,说话声音却还是压低的,毕竟前头,韩姐还在黑板上噔噔噔地奋笔疾书,大有不凿穿黑板不罢休之势。
“好啊你,下次你上课看那什么的时候,我直接告老张,不让你写个万字检讨在广播里读我就不是人!”
现下讲解的这题,陆月浓显然没错,他见韩姐写了几步,就知道思路和方法是完全一致的,大概拿不出更精准便捷的解法了,于是直接把自己的解法在填空题边略写了一遍流程,早早收笔。
捧起课外书的时候,陆月浓听董力帆和王治宇吵得热闹,正闲着,故而不嫌事大,勾着嘴角道:“什么‘那什么’?”
董力帆转过头来,看了眼陆月浓,转而又对着同桌看了几眼,眼神两点一线地辗转,他一时卡壳,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咳……那个……”
然而,陆月浓扶了扶眼镜,还是那副似笑非笑、斯文至极的模样,盯着他看。
董力帆见到陆月浓这般眼神,再不敢与他对视,生硬地挪开了目光。他弱小可怜又无助,只好对着全世界用眼神传话:“我该咋办!”
江倚槐却转过身,抚上董力帆的肩,把他的惶惶不安拍散,又附赠几句劝慰:“别怕帆儿,你告诉他也没事,不是我跟你乱讲,这方面,你可能还不如你陆哥懂得多。”
董力帆先是习惯性“嗯”了声,而后消化了一下这句话,才慢一拍反应过来:“……啊?”
王治宇用眼神委婉告知他:是真的,你最好相信江大佬。
要是在走廊上随意找一个同年级的学生,问他陆月浓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人多半会回答:学神啊。
在整个年级眼里,陆月浓绝对是个标标准准的学生模范。考试时发挥稳定,名占榜首,鲜少有谁能与他争这个头榜。而上课时,甭管别人是执笔还是放笔,陆月浓总是写着、记着,且并不死记,自成一套归纳总结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