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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第1页）

整个餐厅一片鼓掌欢呼。妇女们站起来跳舞。男人们互

相握手、拥抱、亲吻。扩音器里拚命播送铜管乐，先播送deutschlanduberalles1；随后播horstwessellied2。皇阁饭店餐厅里吃饭的人，除了这几个美国人之外，全都站立起来。一眼望去，只见沙滩上散步的德国人都站住了脚步，大多数人还伸出手臂行纳粹举手礼。餐厅里有半数以上的人都行礼、唱歌，于是响起一阵不谐调的、粗俗的、带着醉意的国社党党歌的歌声。维克多&iddot;亨利朝周围一看，不觉毛骨悚然，他即刻意识到德国人在阿道夫&iddot;希特勒指挥下是要大打一番的。随后他发现了一件多年来没有见过的事。他儿子坐着一动不动，面孔非常冷酷，紧闭着嘴唇，他那双白皙的、关节很明显的手紧握着放在桌上。拜伦从五岁开始就从来不流眼泪，可是现在他竟哭了。

1德语，歌名，《霍斯特&iddot;韦塞尔之歌》。

2德语，歌名，《德国至上》。

整个餐厅的人都站着，只有这几个美国人依旧坐在那里，大家都用含着敌意的目光望着他们。

&ldo;他们是要我们站起来吗？&rdo;萨丽&iddot;福莱斯特说。

&ldo;我不站起来，&rdo;罗达说。

招待他们的侍者是一个穿黑衣服的矮胖子，留着一头很长的不打卷的亚麻色头发，在这之前对他们一直很亲切，照顾也很周到，这时却站在那里伸着胳膊大喊大叫，显然在嘲笑这几个美国人。

拜伦什么人都没有看见。他只看到沟渠里泡得胀腾腾的死马，一排排被炸坏的楼房上钉着一块块黄色胶合板，校园里周围开满了红花的石鹅，一个穿紫丁香色衣服的小女孩从他手里接过一支钢笔，以及夜里教堂尖顶上空闪烁的桔红色照明弹。

歌唱完了。德国人又鼓掌欢呼了一阵，然后相互祝酒。弦乐奏起饮酒歌来，整个餐厅欢快地拚命唱道：

你呀，你在我的心坎里，

你呀，你在我的灵魂中……

拜伦害怕听到这支歌，害怕回想起他从华沙火海中逃生不过六小时以后，为了填饱肚皮和讨一杯啤酒，他竟跟着德国士兵一道唱起这支歌来。

是呀，是呀，

是呀，是呀！

你竟不知道，我对你一往深情。

侍者开始撤美国人桌上的杯盘，弄得杯盘叮当直响，酒和残汤溅得到处都是。侍者还用臂肘顶撞他们。

&ldo;请你留点神，&rdo;福莱斯特上校说。

侍者照旧毫不客气地胡乱收拾着。当他用盘子碰着萨丽&iddot;福莱斯特的头时，她轻轻叫了一声。帕格对他说：&ldo;哎呀。去叫你的头头来。&rdo;

&ldo;头头？我就是领班。我是你的头头。&rdo;侍者哈哈大笑着走开了。脏盘子依旧留在桌上，桌布上留下红一块、黄一块的湿漉漉的水渍。福莱斯特对亨利说：&ldo;最好还是走吧。&rdo;

&ldo;噢，越快越好，&rdo;萨丽&iddot;福莱斯特说。&ldo;付钱吧，皮尔，付完钱咱们就走。&rdo;她拿起钱包。

&ldo;咱们的点心还没有来呢！&rdo;帕格&iddot;亨利说。

&ldo;真该揍这个侍者一顿屁股，&rdo;柯比博士脸都气歪了。

&ldo;我去，&rdo;拜伦说着，准备站起来。

&ldo;千万别这样，孩子！&rdo;福莱斯特上校拉住他的后背说。

&ldo;他正盼望出事，我们可不能惹麻烦。&rdo;

侍者从他们旁边经过，朝另外一张桌子走过去。亨利喊道：&ldo;我请你叫你们的头头来。&rdo;

&ldo;您不是很着急吗，尊敬的先生？&rdo;侍者嘲笑地说。&ldo;那您最好走吧。我们餐厅里很忙。&rdo;他断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亨利，走开了。

&ldo;站住！回来。&rdo;

帕格没有喊叫，也没有咆哮。他只是用冷峻、锋利的命令口吻，压住了餐厅里的一片嘈杂声。侍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ldo;去叫你的头头。马上就去。&rdo;他直勾勾地盯着侍者的眼睛，表情严肃、认真。侍者的神色变了，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附近就餐的人盯着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ldo;我想咱们还是走吧，&rdo;萨丽&iddot;福莱斯特说。&ldo;犯不上找麻烦。&rdo;

侍者很快就来了，背后跟着一个秃头、长脸的高个子，穿着一套大礼服，露出很匆忙、很不友好的神情说：&ldo;什么事？您有什么意见？&rdo;

&ldo;我们是美国人，都是武官。&rdo;帕格严肃地说。&ldo;你们唱国歌，我们没有起立。我们是中立国人员。这个侍者想寻衅。&rdo;他指着桌子，&ldo;他故意乱来，弄得很脏。讲话很不客气，还撞了这几位女士。他的举动很卑鄙。告诉他，叫他规矩点，最好给我们换一块干净桌布，好上我们的点心。&rdo;

维克多&iddot;亨利突然讲出这些话时，那头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在亨利的逼视下，他迟疑起来，望望周围就餐的人，随后即刻朝侍者大发雷霆，在空中挥动着双臂，脸涨得通红。他恶狠狠地发了几句脾气，然后转身对帕格&iddot;亨利深深鞠了一躬，冷冷地说：&ldo;一定好好招待你们。我向您道歉。&rdo;说完就匆匆走开了。

接着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侍者完全恢复了原来的态度，简直一点也不差，丝毫也没有发火、抱怨或懊恼的痕迹。这件事后来就被忘掉了，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他很快就把盘子收走，挽上干净台布。他微笑，鞠躬，开几句小玩笑，还尽量不让杯盘弄出响声来。要不是他的脸涨得血红，他就跟当初招待他们的讨人喜欢、态度和蔼的德国侍者一模一样了。他们在叫饭后点心时，他笑嘻嘻地频频点头，说着关于热量的俏皮话，热心地向他们推荐各种甜酒和烈性酒，笑着鞠了一躬，然后才匆匆地走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