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宫位于敦煌古海深处,四周地貌极为诡异,当地人称之为“雅丹”。便是在极干旱地区的一些蒸发彻底的湖底,因干涸裂开,风沿着这些裂隙吹蚀,裂隙愈来愈大,使原来平坦的地面发育成许多不规则的背鲫形垄脊和宽浅沟槽。有些地方因外观如同古城堡,又得了“魔鬼城”的俗名。相传在魔鬼城中常有魔鬼出没,化作仙女,勾引不慎闯入的青壮男子。一旦入迷,便会被带到城中蓄养,直至被吸尽精血而亡;因此,附近居民、来往客商极少踏足,方圆百里内人迹罕至。
雅丹之外,多是大漠戈壁;玄女宫众人时常在大漠行走,对于大漠景色乃至并不常见的海市蜃楼都习以为常。这蜃景往往多以景物出现,或为宫殿、或为楼阁、或为山峦、或为绿洲;可如今远在天边却又横亘在凌寒仙子与芊芊眼前的蜃景中,竟有一个巨大的人影!
那是一个夕阳下的清晰剪影:一个人骑在一只头上生角的奇兽身上,驻足回望了片刻,随即扬鞭而去,那奇兽行得极快极稳,有如腾云驾雾一般,转眼间便消失在重重蜃景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寒仙子方从震撼中惊醒过来,只见芊芊用手捂着头,仿佛痛苦不已,忙道:“小师妹,你怎么了?”
芊芊艰难地抬起头来,答道:“师姐,方才我见那蜃景,不知为何突然头疼起来。师姐,那蜃景中人到底是谁?”
凌寒仙子目光一凛,道:“师姐也不知道,不过我敢断定与那万仙殿有什么瓜葛,哼哼!伏魔剑魂、金鹏幼体、神秘人影、独角奇兽……今年当真是有趣得紧!”
那芊芊似乎极不舒服,向凌寒仙子道:“师姐,我头疼的厉害,我们回宫去好吗?”
凌寒仙子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有师姐在,不怕。你先睡一会儿,我们这就回宫。”说着,羽裳一摆,带着芊芊向玄女宫方向疾飞而去。
远方,延吉上仙望着蜃楼消失的位置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便调转方向直奔东南。看那态势,竟是再不管金鹏的下落,径直往万仙殿去了。
“这神秘人与独角异兽竟在玄女宫附近出现,当真是件大事!还有那来历不明却又聪慧至极的小丫头,真不知玄女宫这些年还有多少事瞒着众仙门!”那延吉上仙一边飞一边在心中暗想,“还有那该死的吐蕃蛮子,也不知使了什么秘法,竟焦了我的绫罗法衣!嗯,那淀元道人尚欠我一个人情,待回山门之后,定要讨他一条紫金白玉巾来做补偿……延吉啊延吉,今日你这老脸可丢得大喽……”
另一个方向。惨遭灭顶之灾的商队宿营地中仍是尸骸遍地,方才血流漂杵的场面却已然不在—那血都已深深渗入到荒凉的戈壁滩中,如同浓墨一般,将那片土地渲染得格外清晰。便在那浓墨重彩的中心位置,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竟略略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慢慢地坐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染着血,如同刚从冥界复生的冤鬼一样!那冤鬼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刀,正是被行首刺死的鲁二!
鲁二望了望周边同伴伏尸满地的惨状,又望了望身前留在地上的、一个烧焦了的人形黑影,突然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痛苦惨嚎!风起,尘飞;将那道饱含疑惑、恐惧、失落与愤怒的声音化为阵阵呜咽,幽幽地向远方飘去。
阳关废墟外,沈云勤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双腿一夹,唤驴弟暂且停下,双目向后方极力远眺,仿佛能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一般。看了半晌,眼前仍是一片茫茫戈壁,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直觉告诉他,确实有什么人在戈壁的另一端正望着他。一阵风悄然拂过少年的面颊,他在空气中用力地抽动了一下鼻子;一瞬间,他似乎觉得闻到了妹妹的味道;再一细闻,那香气却渺然无踪。身下,停留多时的驴弟已然不耐烦起来,甩着尾巴重重地打了个响鼻。沈云勤只得转身回来,催动驴弟继续前行。
驴弟得了命令,再度撒起欢来。一天之内就吃了三个小银锞子的鸦兄则一动不动地伏在驴弟头顶,叫也懒得叫一句,只在那里腆着肚子,缓缓地消化腹中的积食。夕阳之下,一人、一鸟、一驴的身影落在地上,赫然便是星图谕信中那幅骑着独角神兽的奇异人像!
河南道,汝州。鲁山县西,有一山,名尧山。
山中雄崖耸立,俊秀幡嶂,异峰如塑,怪石纷呈;山内有谷,谷中苍松翠柏,悬泉飞珠;早晚间,云海缥缈,仙意茫茫;谷中最深处,便是中原四仙门的天机谷所在。
这一日,天机老叟正在谷内自己房中钻研机巧,忽见一人行进屋来,平举的双手中托着一块碧青的竹板。那人进屋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竹板放在几上,便原路转身而出,双手依然向前平举着,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细看时,那人身下却没有脚,而是一个宽轮,严丝合缝地卡在地面上挖出的槽道内,缓缓滚动着向前行进—竟是一个机关傀儡人。
天机老叟从几上拿起竹板,不由得“咦”了一声,却见那竹板上铁笔银钩地书了几个龙飞凤舞之字、勾了一张栩栩如生之图,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字,却是隶书写就的数字“八”。
天机老叟看着竹板沉吟了片刻,便将它扔回几上不再理睬。与竹板上那虚无缥缈之事相比,还是眼前的机钮构件看着可爱些。“反正还有七个。”他想。
无名之地。
无光之所。
无声之处。
忽然,无声之处有了声。“你可以出来了。”
然后,无光之所有了光。一个魁梧的身影浮现在骤然乍开的光幕之中。
最后,无名之地有了名。“赫连脱脱,楼主罚你在这‘六绝牢’中面壁二百日,如今已满,你可还有怨言?”
江南东道,余杭郡。
一座奢华得近乎于暴发、华贵得接近于炫富的大宅里,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正笑吟吟地端着一匹白玉雕成的奔马上下打量,那目光从细腻莹洁的马身上扫过,仿佛生生要将玉马刮掉一层似的。
“赚钱的心情就是好啊……”他将那玉马轻轻放回架子上,心满意足地长吁口气道,“特别是一件货物卖了四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