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这边,他要是没记错,金萍曹茂才还有林家他们肯定都在婚礼上热热闹闹的了。
他这边却还有好多事没忙完,按照以往,这种时候,有一个人好歹也会记得给他发个短信,或是打个电话给他的,但这一次,竟然也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
这让咱们讲究自我惯了,也被他人优待惯了的梁飞龙老板本人莫名地就有点不习惯了。
想想在舟山的时候,即便是大半夜有个人也会给他报个平安一下。
后来哪怕他们一个回了北京一个去了延吉,中途自己还在加拿大呆了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俩也还是始终保持联系的。
最关键的是,要是今天是个寻常日子也就罢了。
可这赶上林侗程玉的终身大事,今天还不仅仅只是这个上辈子于梁生而言同样很重要的朋友的婚礼,还是个恰好与他息息相关的日子。
农历6月7,也就是林侗他们办完婚礼第二天8月28号。
这是梁飞龙的本名‐‐梁生这张身份证上唯一留下的身份信息。
这是他来到这世上重获新生的日子,因此,他将这天当做了自己这辈子的生日。
这个特别而又复杂的日子从梁生又一次活过来之后,他就一次都没和人提过,而且男人似乎从来不喜欢过一切和自己身世的日子,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记住又偶尔想想。
他不提,显然是不太希望自己再回头去看当初那份软弱糟糕和失败
但另一方面,一个人越是这样刻意地把有些事藏起来的,就越代表着那一天与他的生命而言承载的负担,或者说内心深处某种始终难以释怀的过往伤疤。
仔细想想,过完今晚这最后一天,他就要36岁了。
过去十多年间,他无法说自己活得不够成功。
事实上,物质金钱数不尽的财富这些该有的一切他都早就有了,他战胜了命运,生死,数不尽的难关赢得了崭新的人生,可是偶尔,他依旧会觉得人生孤独,而且是一种永远无法被其余人彻底接纳的孤独。
名字,年纪,生日,过往。
明明有时候已经想尽办法说,用自己的双手去填补这辈子注定会有的有些空白,但年纪渐长的他依旧会时不时觉得当下他的人生好像有一丝说不出的寂寥,或者说骨子里无法融入世的那种孤单感。
【&ldo;小猫咪对乌云说,乌云乌云,你知道我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吗?&rdo;‐‐&ldo;乌云说,傻孩子,为什么你永远要去软弱地去依靠你的爸爸妈妈,你为什么不去试着自己长大呢?&rdo;】
【&ldo;长大?什么是长大?&rdo;‐‐&ldo;长大就是像狼一样贪婪,像蛇一样残忍,初生的孩子变成心狠的大人,天真化为险恶,只有将原来的自己彻底在心底杀死,弱小的猫咪才会不再需要你的爸爸妈妈的保护呀。&rdo;】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在他午夜梦回间睡醒的时候时常会有。
可他似乎天生不属于任何家庭和正常伴侣,上辈子的有些事已经植入了他的骨髓,很难说再有人去主动揭开他那层层层累积见不得光的心结了。
&ldo;阿生,你是真的打算这一辈子都不结婚了?可这世上这么大,总能有机会碰到一个真正理解你,能够照顾你对你好的人吧?为什么不先试试看,就首先觉得一切完全不成立呢……爱从来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啊……&rdo;
这番话,依稀是在加拿大那两天,金萍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地对梁生亲口说的。
而他今天,之所以特地会大半夜坐飞机回y市来也是这个原因。
虽然他也知道林侗这辈子的婚礼肯定是赶不上了,其他人肯定也一家人拖家带口地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但是今年36岁的梁生还是想说在这没什么人会为他而在乎,也不可能有人注意到的日子里,回一趟自己曾经在石榴巷16号的家。
哪怕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小时候的巷子口,带着自己人生中最大的秘密静静地坐一晚,也好歹要在自己曾经出生,长大,发家的地方过完这个属于自己的36岁生日。
可让过去十年间都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有今天一天难得有点不开心的梁老板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就在他今晚被司机从机场里头接了,又摸着黑独自回到老家门口的那一刻,他居然会意外看到一个已经提前等在那儿一会儿的人。
后来他想想,这一晚真是一场对他而言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巧合。
因为巧合,他真的在这一天回家来了,因为巧合,有个人大半夜傻乎乎地不睡硬是在这里等他,因为巧合,他们也没有因此而擦肩而过。
眼前,将近十一点的路灯闪闪烁烁。
路灯下的小道上却是一片很美,很静的月光。
在路的尽头,有一个一身伴郎装,高瘦淡漠的青年身影,手上依稀除了些从酒店打包过来,还带着最后一丝丝热气的吃的喝的,手上好像拎着几个装着不少东西的超市袋,看样子是真的在这儿一个人等了很久了。
这让巷子尽头,一身风尘仆仆赶回家乡的男人一下子脚步停下了。
他几乎当下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因为这一切真的很奇怪,如果在这之前他一定会首先怀疑,但大概是今天情况特殊,他连当下去质疑的心情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