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宴阳觉得那晚对卫明慎说的话真是再准确不过了。她一直自以为是个很想得开的人,以至于看上去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实际上,人活在世,终究摆脱不了这些俗务。每当这个时候,她跟其他任何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实习找的不顺利,宴阳渐渐放缓了心情,准备平静以待这件事。而就在这个时候,舍友小薇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小薇假期也在忙,但跟宴阳不同,她在忙着跟导师做课题——小薇已经是定下来要读博的人了,所以积攒科研经历反倒比实习经历更重要。
小薇是邀请宴阳去帮忙一起做调研的,跟其他临近毕业的研三生一样,小薇导师下面还几个学生都去忙着实习了,课题上一时有些缺人手。但这个课题又很急,所以不得不到处招揽人。
“不是白干的,会有补贴哦,一天八十。”
小薇抛出诱惑,充满期待的同时又有些忐忑。对于课题组而言,八十一天的补助水准已经不低了。可放到外面实习公司,一天可不止这些钱。
宴阳看得出小薇的不安,笑了笑,说:“我在你眼里,衡量一件事做不做的标准就是看钱多钱少吗?”
“不是的。”小薇连摆手,“我当然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是宴阳,我必须老实告诉你,这次去的地方,条件会很差。”
小薇的导师是院里少有的关注人口和社会性别问题的学者,目前正在做的是跟政策性移民的问题研究。政策性移民,分为多种,有扶贫移民、生态移民和工程移民等,而小薇的导师目前正在做的,主要是生态移民相关。
这次要去的是位于陕南的一个小城市,那里有一项已经进行了近十年的生态移民工程,是众多相关学者眼中的重点研究地区。然而既跟生态移民有关,就说明该地的自然环境十分恶劣,相应的生活标准也算不上高。饶是小薇听到是都有些犹豫,更别提宴阳了。
在她眼里,宴阳一直就是被精养的一个人,怕是吃不得这些苦。
果然,宴阳听完,确实迟疑了片刻。
但很快,她笑了笑问:“我听说,那里的环境挺不错的。”
又及:“就当去那里散散心吧。”
这就是答应了。
小薇惊喜若狂,一把抱住了她:“阳阳,我太爱你了。”
宴阳也笑,心底有种由衷地开心。
燕城,某疗养院。
卫明慎下车的时候,正好碰到父亲卫建平的秘书从里面出来。两人打个照面,卫明慎先问候道:“梁叔叔您过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是过来瞧瞧老爷子。”一顿,“前阵子的事,我都听说了。”
梁安是跟在父亲身边多年的老人了,跟卫明慎关系也极好,是以说话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避讳,直接道了出来。
果然,卫明慎脸色未变。
“无妨,我能扛得住。”
梁安叹了口气,说:“你哥哥走到这一步,确实不光是他一个人的错。之前我就劝过老首长,可他——”说着摇了摇头,叹了一息,梁安看着他道,“倒是苦了你了。”
卫家这两个孩子,可以说是梁安从小看到大的,跟自己的子侄一样,再熟悉不过了。
老大卫明谦,是卫建平的长子,从小在众人瞩目中长大,受尽宠爱,性子张扬却也轻狂。老二卫明慎,是卫建平后娶的太太生的。这位太太可以说是长的极漂亮,当时进大院第一天就引起了轰动。卫建平可以说是宠爱不已,真正的搁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可惜好景不长,两年之后,这位太太就要跟卫建平离婚,声称当初嫁给他是屈于父母之命,其实自己另有所爱。怕卫建平不信,还把那个男人带来让他瞧了。
至此,卫建平可以说是彻底心碎了。也没有多挽留,也没有告那个男人破坏军婚的意思,直接就将人给放了,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然而这位太太却也没有预想中的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几年之后,当初那个同她一起追求真爱的男人就出轨了,而她也因之得了重病,最后抑郁而终。卫建平听说之后,还很是唏嘘了一番。
因为有这样一位自私的母亲在,卫明慎在卫家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本来就比之前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小上许多,再加上同父异母的关系,他跟兄姐们实在算不上亲近。如今又有了这样一位给卫家蒙羞的母亲在,卫明慎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那时节卫建平在东部军区任司令员,时常不在家,顾不上管下面这些女儿儿子。卫明慎就跟着哥哥卫明谦后面,忍受着来自各方包括亲哥的冷嘲热讽,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直到后来进入军校,他都绝口不提自己的家世背景。在很多人看来,那可能是一个人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然而于卫明慎而言,那却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卫明慎说,一副轻描淡写不值得一起的样子。怕梁安再感慨下去,他转移话题道,“要回大院么?让我的车送你。”
“不了不了。”梁安摆手,“我自己开车来的。你也是来看老爷子的吧?快进去吧。”
梁安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卫明慎在原地站立片刻,等梁安离开了,才转身进了楼。
二楼某间房里,卫建平正在读报纸。听到门响,原以为是护士又来催吃药,正要发脾气,一抬眼发现是小儿子卫明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