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芝坐了临窗的好位子,手边摆着一杯绿幽幽的新茶,东山来的枇杷杨梅,装在新编的小竹篮里,洗过了,水淋淋的很有卖相。卖零嘴的小厮走过,被八小姐叫住又点了几份花生糖芝麻糖。
沈家比季家的规矩大,女孩子轻易不准出门,不过老太太不管家后慢慢也睁一眼闭一眼了,如今世道不同了,有兄弟们陪着去公园玩也不算过分。
明芝却不过八小姐的好意,怕芝麻糖在唇齿间留下痕迹,所以挑了一小颗花生糖。这糖看着不起眼,吃起来倒是香甜松脆。她忍不住看了徐仲九一眼,后者和沈家少爷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不知怎么说到期货买卖,这群有志青年越讲越起劲,仿佛富贵就在指掌间,可惜家里老人守旧,握着几亩田认定可以千秋万代。
徐仲九跟后脑长眼睛似的,堪堪回首,刚好和明芝的目光相碰,送给她一个&ldo;你看没什么的吧&rdo;的眼神。明芝淡淡地侧过头看外头檐下挂着的画眉,过了会才觉得背上热烘烘,原来是日头移过来了。
回去的时候明芝还是坐徐仲九的车,因为徐仲九结的账,所以他俩比别人稍稍晚走。
徐仲九并不在意自己上门请客,只是觉得有趣,同一个家庭养出来的人大有不同,沈凤书爱好精神上的享受,他的兄弟姐妹们却更喜欢实在的东西,吃喝玩乐,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心情好,明芝因了今天得到的待遇不同,心情也好,默默地想,果然他是对的,这样消遣半天也不错,好过独自呆在房里垂泪。
两人各怀心事,目光偶尔相触,各自泛起一弯笑意。
明芝盘算着徐仲九跟她说的那些话,因此不敢多看他,但又忍不住想看一看他。就在这一眼中她突然觉出了异常,徐仲九猛的停下脚步,她甚至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凶猛,好像就在眨眼间那些温和殷勤不知被甩到哪了,他化身为狼。
他俩的对面是一群人,为首的笑了一声,&ldo;这可真是……冤家路窄。&rdo;
对方语声刚落,明芝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面目,已经被徐仲九拽住了狂逃。
以过去十六年在嫡母手下过日子的经验,明芝知道现在不是问长问短的时刻,识相地管住嘴迈开腿,使尽浑身力气只求不扯徐仲九后腿。
两人蹿进车子,发动机咆哮着如同猛虎般向外冲去。
还没等明芝坐稳,徐仲九一手把住方向盘一手粗暴地拉开储物格,拔出两把枪。把其中一把扔到明芝怀里,他简短地下令,&ldo;打。&rdo;
怎么打?这可是人!打死打伤人可是大事!明芝捧着那件宝货呆了数秒。
外头跟炸开了鞭炮似的响起来,对方已经先开了火。
徐仲九怕流弹打中自己,弯着腰低下头,拼命地踩油门,一时也来不及管明芝。虽然有点可惜,毕竟她代表着一大片土地未来的收益,但跟自己的命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的。
在这世上,徐仲九最珍惜自己的命。
第十一章
明芝并没犹豫多久,实在是形势对他俩来说有些不妙。车窗玻璃碎成了筛子,徐仲九想走,可走不成,对方人多,四面八方地摆出瓮中捉鳖的架式。他把着方向盘,偶尔也回两枪,但都落空了。她学徐仲九缩着头,把枪管伸出去试试探探地来了一发。
子弹打在地面上,把那边的两人吓退几步,但没伤到人。然后报复性的回射来了,啾啾啾如同密集飞近的大黄蜂。明芝闻到死亡的气息,反而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她在和徐仲九同生共死啊。趁车子三百六十度原地大转弯的机会,她抱住后座稳住身体,把枪架在臂上,对旋转而过的目标们连连扣动扳机。
对方先前没把明芝放在眼里,一个女流之辈能兴什么风浪,没想到她出手稳准,转眼间伤了数人。他们跟徐仲九并不相识,今天相遇也是偶然,只是领头的嚷了一嗓子,仗着人多势众动了手,并没有以命搏命的意愿,碰上硬点子不约而同往后退。
只要有人退后,包围圈就有空档,徐仲九抓住机会,把油门踩到底,饱受磨难的车子轰鸣着冲了出去。没跑出多远,车身突然一侧,车子歪歪扭扭坚持着又跑了几百米,终于支撑不住停了下来。幸好远远的传来警察的哨声,对方不想把事闹大,扶着受伤的人跑了个无影无踪。
徐仲九左肩火烧火撩的痛,衬衫粘满血,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他知道自己中了弹,不过没什么,死不了,麻烦的是怎么给季家一个说法。
徐仲九思索着转向明芝,后者仍然握着枪,警惕地看着后方。
在他眼里明芝三拳打不出个闷响是面瓜,缺了点血性,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有几下子,可见会咬人的狗不叫,用好了没准能派大用场。
徐仲九拍拍明芝的肩,温声道,&ldo;没事,他们走了。你也赶紧走,警察快来了。&rdo;她在,反而不好办。他加重语气又叮嘱道,&ldo;别告诉任何人,就说你想买东西没跟我一起走。&rdo;
明芝的劲一松,整个人立马得得地开始发抖,总算剩下的理智让她没随手扔掉枪。被徐仲九催着下了车,跑出一段路后明芝才想起自己有许多问题要问他,这群人干什么的?他怎么会惹上他们?万一他们躲在别的地方又拦截他,那该怎么办?
她回头看向徐仲九,发现他几乎半边身子都是血,忍不住往回走了几步,却被他严厉的手势给阻止了。
&ldo;走!快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