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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ldo;那就太感谢你了，&rdo;李乔林心中一惊，他没想到陈局长还要同钱副局长和张秘书研究，要是这两个人都反对，那就糟了。

&ldo;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rdo;他们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ldo;这几斤粮票请陈局长留着用，&rdo;李乔林急忙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百斤粮票，&ldo;你家人多……&rdo;&ldo;你给我那么多，自己吃什么?&rdo;

&ldo;这是我探亲时节余下来的。我回家吃饭不用交粮票，放着也没什么用。&rdo;

&ldo;那好，你先借给我，我秋后还你。&rdo;

&ldo;不用了。&rdo;李乔林又从书包里摸出一只用塑料袋包装的保温杯，忸怩不安地递给陈局长，&ldo;这只杯子给你喝茶用……&rdo;&ldo;这怎么行?&rdo;陈局长惊奇地看着他，说着，就掏口袋。&ldo;多少钱?&rdo;

&ldo;这个……算了……&rdo;李乔林支支吾吾地说。他知道陈局长是从不收礼的。去年他抽到局里后，曾拿了两瓶酒送给陈局长，略表感谢之意。不料陈局长坚决不收，推了半天，结果是照价付钱。所以这次，他改送粮票，因为这不是他花线买的，陈局长不便拒绝。而对陈局长来说，这比任何东西都宝贵，陈局长的妻子和小孩都是农业户口，口粮不够吃，听说青黄不接的时候，黑市要卖到四角多钱一斤哩。可这保温杯呢，他也明知不该送，却又不得不送。这里面有一个很微妙的道理。原来李乔林这次探亲前，副局长钱修德曾请他&ldo;带&rdo;一只保温杯。李乔林心里明白，说是&ldo;带&rdo;，其实是要。因为钱修德不比陈亮权，他是什么人请客都去，什么人送札都收的。然而，李乔林早就看到钱修德家里已经有一只保温杯，那么这回要的一定是带到办公室用的了。这一来问题就不大了。如果钱修德在李乔林探亲回来后立即拿出一只崭新的保温杯来喝茶，陈局长在对面办公桌上马上就会猜出其来源，将作何感想吧?钱修德曾多次在李乔林面前隐晦地说起陈局长的坏话;陈局长虽从来未有什么表示，但也看得出来是有戒心的。因此，钱修德既开了口，李乔林不敢不送，那么为了保持平衡，就只有同样送一只给陈局长。

&ldo;不行，不能算!&rdo;陈局长掏出一张五元的票子，硬塞给李乔林。

&ldo;不，不，算了……&rdo;李乔林一面推，一面躲，心里直叫苦。当他看到站在一旁的陈妈妈及孩子们脸上的那种笑容时，不禁脸都红了。

&ldo;那怎么行?你自己节省下来的粮票我收下，你花钱买的东西我不能收。&rdo;陈局长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声音已经变严肃了。

&ldo;那，我上次在你家吃的饭就得付饭钱!&rdo;李乔林灵机一动，&ldo;今天喝了茶就得付茶钱，因为你的饭和茶也都是你花钱买的!&rdo;

&ldo;嘿，你这个小鬼!&rdo;陈局长哑然失笑。&ldo;下次再不许这样了!&rdo;

回厂的路上要经过钱副局长和张秘书的家。李乔林很想进去恳求一番，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手里没有&ldo;炸弹&rdo;是打不倒这两个人的，反而会把事情搞僵，断绝后路。

四

不管李乔林怎样严守秘密，局里的人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他要调走的消息。

&ldo;小李，恭喜你呀!真是双喜监门。到走的那天，一定要请我们吃糖啊!&rdo;

王庆仙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笑嘻嘻地说。她那布满雀斑的扁脸越发扁了。

&ldo;你怎么知道的?&rdo;李乔林警惕地问。

&ldo;别装蒜了，都瞒得我不是?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说出来大家高兴高兴嘛!说不定明天还有用得到我老王的地方呢!&rdo;

王庆仙是工业局里老资格办事员，虽然没有文化，可是局里就少不了她。尤其开大会时，无论是按手续借会尝扩音机、旗帜、桌布，还是开后门买烟、酒、茶、电影票，找关系批肉、油、粮，只要她出马，才能办成功。她总是在各个办公室间跳来串去，到处找人摆龙门阵，不管对谁都十分热情。她的新闻特别多，哪家的隐私都知道，又特别喜欢和人开玩笑，而且越是庸俗、猥亵的玩笑越来劲。李乔林初到局里时，很有些怕她，因为她似乎觉得同小伙子开玩笑特别有趣。后来，他发现她心地并不坏，也就由她去说，有时还主动凑来凑趣。此刻，李乔林忽然想到，她这个人消息灵通，或者可以从她嘴里掏点情报，于是也嘻皮笑脸地说：&ldo;那还用说?到了走的那一天，一定请大家吃糖‐‐你是听陈局长说的，对吗?&rdo;

&ldo;对，也不对。&rdo;

&ldo;怎么叫&lso;对，也不对呢?&rso;&rdo;

&ldo;是老陈说的，但他不是对我说的。&rdo;

&ldo;那他对谁说的?&rdo;

&ldo;他昨天同老钱、老张一起讨论你的报告时，我坐在旁边听到的。&rdo;

&ldo;真的?&rdo;李乔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其实心里可有些紧张。不错，前几天他用两只土手榴弹（本地瓶酒）、一条二十响炸翻了张秘书，又用四只洋手榴弹（外地名酒）、一只保温杯打倒了钱副局长，但是人心不可测，难保他们背后不翻脸。

&ldo;假的!&rdo;王庆仙嘟了嘟嘴，&ldo;老陈把你的报告读了一遍，老钱就说，&lso;调动的问题我们有什么权?赵丰业调地区，我们局里一点都不知道，人事局连通知都不给我们一个。还是我到厂里去开会，才听说他手续都办完了&rso;。&rdo;

赵丰业的事李乔林也知道一点，他是电厂的老会计，最善于拍马钻营、损公肥私、是个厉害的财神。最近听说要搞&ldo;双打&rdo;运动了，就急急忙忙抛下他经营了二十年的旧庙，把老婆和一大堆孩子留在远西，一个人调到地区农资公司去了，因为那公司经理是他的亲戚。这件事进行得极神秘，事先一丝风都不透，直到厂里的新会计上任，大家才知道。

&ldo;赵丰业用什么法宝打通人事局的?&rdo;李乔林非常羡慕他。

&ldo;那有什么稀奇?人事局的谢局长和他是亲戚嘛。老陈为这事气了好几天，他说：&lso;我这个局长不要当了，他们眼里还有我们工业局没有?随随便便就把人调走，我们今后怎么开展工作?&rso;&rdo;&ldo;陈局长对钱副局长怎么说?&rdo;李乔林深怕她扯远了。

&ldo;老陈对老钱说：&lso;话不能那样说。小李同志在我们这里这么多年，工作一向勤勤恳恳，我们对一个同志要负责。他有困难，我们应该尽力帮助，不能一推了事!&rso;&rdo;&ldo;钱局长后来怎么说?&rdo;

&ldo;老钱说：&lso;好，走走走，都走都走，有办法的都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有我是走不了的&rso;。也不晓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rdo;

李乔林微微一笑。他早就听说钱修德资格很老，是随军南下的干部。解放初曾当过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土改时因为同地主的女儿发生两性关系，受了处分降了级;四清中又因为他曾给老丈人大办丧事，搞封建迷信，被撤了职。直到&ldo;四人帮&rdo;打倒，老干部全部复职，他才当了个工业局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