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来到升云堂的高墙外,正在琢磨着怎么翻进去时,升云堂的侧门忽然打开,一群莺莺燕燕说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些姑娘和叶鸢年龄相近,彼此也都认得。过去她们曾在同一期入堂开蒙,可以说有过一段时间的同窗之谊。
——关系不说是亲密无间,也可以说是不共戴天。
狭路相逢,这时候躲开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叶鸢索性主动迎了上去。
察觉到她的到来,这些姑娘谈笑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好几道目光警惕地落在叶鸢身上,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对面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在面对势单力薄的叶鸢时,却隐隐有些如临大敌。
叶鸢走上前,彬彬有礼道“诸位下午好,许久不见了,请问有人看见了季莼么?”
“我以为是谁呢,叶鸢。”其中为首的、穿石榴色裙的女孩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出言讥讽道,“今日郦嬷嬷不在么,否则怎么会容许你这废物踏入升云堂呢?”
叶鸢并没有被这番话激怒,反而笑了起来“我尚未越过升云堂外墙,并无违规之处,况且我只是来找季莼的。”
“你还敢与我们搭话?!”
另一个穿鹅黄的姑娘沉不住气地跳出来叱骂。
“莫不是以为我们忘了你干的那些好事吧!”
叶鸢故作惊疑“你所说的是哪件好事?莫非是我在演武场上一个人痛打了诸位全部那件……哎呀,是我想错了吧,那次不过是嬷嬷见证的课程切磋罢了。”
“你……!”
“不是这一件吗?”叶鸢又说,“那就是不知谁把发钗塞进我的书屉中那件了——好在我是认得那支钗的,第三阁的杜如英,那正是你的吧,可当下我就物归原主了呀。”
她眯眼笑了一下。
“虽然最后带累你受了罚,但我也是出于好意,就别放在心上了。”
被点出姓名的那个石榴色裙女孩面色发白,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是叶鸢还在升云堂时,她们之间的一段旧事。
当时杜如英指使人把发钗放进叶鸢的书屉中,本想发难诬陷她盗窃。但没想到最后这支钗在她自己屉中被找到,而她杜如英又向来是爱把人当枪使的,明明是她自己的钗子放在她自己的屉中,撒谎说丢了钗子的人偏偏是受她指使的姑娘,而非她自己。
于是最后百口莫辩的杜如英反而因自己设的局坐实了自己犯下盗窃之禁,受了十鞭。
叶鸢那时也是这样笑眯眯的表情,既不生气,也不得意。
“既然心存害人之心,就要做好反过来被害的准备。”她说,“十鞭抵十鞭,我们便两清了。”
按照杜如英睚眦必报纵横宅斗的个性,本来绝不可能如此放过对方,但她从这一次起,开始真心地认为叶鸢是个可怕的人。
这并不是说她的手段多么高明,而是她的喜怒,行动,都跳脱在了杜如英的认知之外——难道白鹿女最关心的不应该是白鹿阁的编序和自己的位次吗?不应该是美貌和媚术吗?
但叶鸢不这样认为。她其实并非难相处,但有时杜如英会把她想成一只混进人群的老虎,它不吃人,但它会破坏的是更加可怕,更加重大的……杜如英现在还无法想象到的事物。
不止杜如英,升云堂的女孩们都对第九阁来的废物白鹿女叶鸢又怕又恨,直到她退出升云堂,彻底离开了这些女孩摇摇欲坠的秩序,她们才松了口气。
不对,除了季莼,那个蠢货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叶鸢哪里可怕,总爱围着她转……
“我再问一遍。”此时的叶鸢说,“季莼在哪里。”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杜如英勃然发怒。
“季莼?”她冷冷地笑道,“那丫头走了好运了,郦嬷嬷要将白梅的花牌赐给她,想必你们九阁的花宴之夜有资格取代季蘅的人就是她了吧?她姐姐死得可真是时候——”
杜如英的袖子忽而被风扬起,她周围的女孩也骚动起来,鹅黄衫的女孩惊恐地指着杜如英的手臂“你…你的袖子!”
她低头看向衣袖,布料已被刚才那阵风齐齐划开。
“谨言,杜如英。”不知从何时起,叶鸢已手握着一支柳条,她冲口出恶言的女孩点头道,“下一次,我毁伤的或许就不止是衣服了。”
“你已禁入升云堂,这里也不是演武场,只要你敢动一下手。”杜如英用力推开想劝止她的鹅黄衫女孩,“我就告诉郦嬷嬷你犯了斗武之禁!打完这三十鞭,你若还活着,你我之间的宿怨才算一笔勾销!”
叶鸢看着她盛怒下扭曲的脸孔,叹气道“你说这梁子值三十鞭,那我就还你三十鞭。”
饶是被怒气冲昏了头,杜如英也不禁怔了一下。
“但我不要郦嬷嬷来打。”她说,“杜如英,既然是你我之间的事,这三十鞭应该你来打。”
杜如英看着这个她从未理解过的女孩子一步步走上前来,她莫名地开始感到害怕,但毕竟心中余怒未消,于是仍然倔强地梗着身子,半步也不肯退。
叶鸢只是握起她的手,将柳条交进她手中。
“你打吧,打完你就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