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破船,只怕连一个浪头都熬不住。”阿姜说,“自我那杀千刀的男人在匪祸时把我扔在这里,我就决心再也不走了。”
“匪祸?”
“你这猫妖,装成只寻常畜生在我家骗吃骗喝时还听我说得不够多么?”她的脸上浮现了一点讽刺的笑,“难道你以为只是荒江泛滥就能将这座山头变得如此破落……”
这场雨刚刚开始时,桑洲人尚且不以为意。
当这场雨下得时间足够长,人们开始忧心灵田与粮田的收成时,灾祸已经悄悄地酝酿了起来。
又过了一段日子,先将一些城与村落冲垮的并不是水患,而是人祸。
“……荒江上游才泛滥了没多久,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伙匪徒,其中似乎有一两名会些法术,四处劫掠粮财。”
她说。
“那日我去阳坡打柴,村中有人在江面上看见匪徒的船,于是匆忙收拾了家中财物从峡谷小路逃走……我男人没有来寻我,而是与其他人一道逃跑了。
我回到村中,才看见来不及离开的老弱已经被砍死在家中,而我窝在地窖里藏了两日,一直等到这些匪徒离开才爬出来,却不巧撞见一个落单的贼寇……”
那猫儿眼睛瞪得圆圆的,紧张地追问道“他看见你了么?”
阿姜冷笑一声“他当然看见我了,不仅如此,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见女人了。”
叶鸢猜到了后面的故事,忍不住跳到阿姜的膝上,安抚似地用尾巴轻轻蹭她。
不过阿姜还是说完了故事的结尾——“我拿出一直藏在怀中的柴刀,用条腿换了他的狗命。”
黑猫一下抬起头,竖起了耳朵思考了一会,肯定道“不错。若是我,也不会觉得太亏。”
“何止不亏,简直是太赚了,我巴不得用另外一条腿再换我男人的狗命。”
阿姜的眼中流露出恨意,她冷不丁地用一只手薅住黑猫的脖子,叶鸢惊得跳起,却被女人生生地按在膝盖上,男孩倏尔盯住她,金目灿灿,叶鸢察觉不好,连忙阻拦道“阿姜,你要做什么,好好说便是!”
“猫妖,你既然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承了我的恩情,我要你替我去杀了那负心汉!”
“好,我替你去杀。”还没等叶鸢说什么,云不期先出声道,“你放开她。”
阿姜松了手,叶鸢连忙跳进云不期怀中,抵赖道“杀什么杀,我们不过借你几件东西,绝不至于就要替你杀人——”
“喏,这小子天生异相,一定也是被扫地出门,自然知道这些人的可恨。”阿姜用下巴指了指云不期,又对叶鸢鄙夷道,“你还不如这小魔物懂得道理。”
“你才不懂得道理!那日我都看见了……咦?”
叶鸢还想和她争辩,但云不期已经抱着她快步走出门去。
黑猫趴在男孩的背上,两人越走越远,阿姜没有追来,恐怕她就是想要追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叶鸢看见她孤零零地倚在门边,似乎仍在望着他们,但只是下一秒,阿姜就起身回了屋,紧紧合上柴门。
“捡到你那日,我其实看见了崖上发生的事情。”叶鸢忽然问道,“你也像阿姜这样恨那些人吗?”
“不恨。”云不期淡淡道,“但如果他们再来纠缠,我会杀了他们。”
“如果是你母亲来找你,求你回去呢?”
男孩的目光顿在黑猫脖子上的长生锁,回答道“她与那些人是一样的。而且,她不会要我回去。”
黑猫甩了一下尾巴“看来你没有不恨她。”
“我不应该恨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
叶鸢笑道。
“人总是有很多牵挂,而世事能两全反而罕见,有时候还有两方冲突、不得不舍弃一边的情形——可就算理由再充分,也断然没有让被舍弃的一方去原谅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