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和苍舒隐曾经养过一只雪兔。
虽然东明山不分四季,但总有一两个月格外冷,积雪也格外厚。
这种时节里,琼鹤飞往别处,山蛇窝在巢穴中越冬,雪地上失去了松鼠和狐狸的足迹,椋雀也不再鸣叫……在这两个月中,东明山仿佛睡着了一样,到处都是纯白寂静的,他们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捡到了那只兔子。
那一天清晨,连日的骤雪刚刚止歇,她和小师兄被师尊遣下山去查看山脚小镇的情况。而就在回山的路上,那条连接着东明山和小镇的雪径旁,他们看到一团兔子雪球般瑟瑟发抖地缩在树下。
苍舒觉得奇怪,走上前去把兔子掀开,在它后腿上发现了一处蛇咬的伤口。
可是这样的时节,蛇又怎么会出来活动呢?
苍舒觉得更奇怪了,于是他在周围转了几圈,细细地查看雪地上的痕迹,叶鸢则用手绢给兔子包扎了伤口,抱着它坐在树下,看着小师兄来来去去地折腾。
苍舒分辨着兔子杂乱的足迹,找到了一处小小的、坍塌的雪窝,于是他一下子大笑起来。叶鸢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找他,小师兄指着那处雪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她说道:“这只兔子以为寒月已经过去,本想抢在同胞前冲出巢去嚼草根,没想到被冻昏了头,竟然一脚踏进了蛇穴,被蛇狠狠在后腿上咬了一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笨的兔子!”
叶鸢低头去看那只霉运缠身的笨兔子,想到如果弃之不顾,它八成要冻死在夜里,开始有些觉得它可怜。
于是她问苍舒:“那我们可以养它吗?”
他们就这样开始养它了。
叶鸢前世养过鹦鹉,养过金鱼,但是没有养过兔子,苍舒则从来没有养活过任何能喘气的东西,但也许是雪山里的动物天然地拥有强韧的生命力,这只兔子被他们养了大半月,不仅伤势痊愈,还比半月前油光水滑不少。
正当叶鸢越来越喜欢它,作为饲主的自信也愈发膨胀起来时,那兔子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鸢似乎对这件事的发生已隐隐有了预感,在看见干净空荡的兔窝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去向师姐问了苍舒的去向,得到答案后,叶鸢直奔小师兄所在的后山。
后山有一口湖,这口湖不同于成了禁闭圣地的剑湖,它源自雪山地下水脉,流向山脚小镇,几乎终年不冻,只在最冷的这两个月,湖面会结一层薄冰。
被叶鸢找到时,苍舒隐正站在湖边,望着湖面。他怀中什么也没有,但他身前的湖面出现了一块突兀的缺口,似乎有什么砸开了冰面,而缺口之下,望不见底的湖水在阴影中缓缓流动。
“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捡那只兔子。”苍舒抬头望向她,“小鸟,起初我只觉得它会让你开心……但我后悔了,我不喜欢你总是看它,总是陪它。”
叶鸢犹豫了一会,还是朝他走过去,她的视线慢慢地探向湖水中,做好了在冰面下看到一具没了气息的小小尸首的准备——
但苍舒这时张开了手,他手里捏着压得很实的雪团,霍地往身前某处砸去,叶鸢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从他手中飞出的雪团,只见那雪团砸中了另一个雪团——原来苍舒打的并不是雪团,而是一坨伪装成雪团的兔子,雪团在那只兔子身上打散,那只兔子见自己的伪装败露,只得抖抖皮毛上的雪屑,一步三蹦地跑走了。
“所以既然它的腿伤也好了,我觉得我们实在不应该再养着它。”
苍舒见兔子终于隐没在雪色中,终于长吁一口气。他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雪粒,回头对小师妹微笑。
“那兔子总是不肯走,非得用雪球打它才行,希望它可别再掉进蛇窝里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叶鸢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苍舒不自觉地反握住她,小声地问:“……小鸟,怎么了?”
“小师兄,我觉得你对我实在很好。”叶鸢抬头看他,对他说道。
苍舒几乎沉没在那柔亮的眸光中,连叶鸢念叨他冻冷了手都不知道,他呆呆地被小师妹披上了狐裘,呆呆地被她牵着往回走,脑子里全是她方才看自己的目光。
幸好,幸好。
那时的苍舒隐不禁在心里想着。
——幸好,又选对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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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鸢可以发誓,她夸那塔中修士好看的时候,绝对没有轻薄之意!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但恐怕不仅那位谪仙般的白衣修士不会听信她这套说辞,就连面前的小师兄也不会相信。
此刻,被小师兄质问的叶鸢不禁从额角滑下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