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这样问他,虽然的确带了两分玩笑的意味,更多的仍是要试探对方的来意,却没想到对方却变了容色。
颜思昭抿唇不语,霍然起身退开,上一秒的叶鸢还能看见他微颤的睫毛,下一秒就差点被冷若冰霜的衣袂糊了满脸。
他为什么又这样生气?
叶鸢飞快转动起了聪明的小脑袋瓜。
莫非他天性侠义,爱好锄强扶弱,之所以会跟着我,正是因为怕我为涵容真人所害,要救我于水火之中……
叶鸢想起从幻境中醒来时望见他的第一眼,那时的颜思昭手上正捏着个法诀,似乎是清心诀!
叶鸢醍醐灌顶。
看来这位道友确实是一片好心,我却屡次戏弄于他,难怪他要生气了!
这次也自认为已经搞懂了对方心思的叶鸢正要说点什么来挽回局面,门外却忽然想起了很轻的脚步声,无论是叶鸢还是颜思昭,都忽然噤了声。
叶鸢反应迅速地取下右边的耳坠,向灯台投去,这枚耳坠击破灯罩,又准确至极地穿过火芯,将烛火撕成两半,那烛火垂死挣扎着,却仍然被耳坠上灵气的余波掸灭,室内一下陷入昏暗,更显得廊外被侍者提在手中的灯源醒目无比。
颜思昭抬起目光,注视着被提灯映在窗面上的影子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门外。
灵气汇聚在颜思昭手中,隐约塑出锐形。但就在这柄灵气凝结的长剑即将成型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颜思昭动作一滞,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女子对他摇了摇头。
侍者敲门两次,确定无人回应后推门而入。
房内昏暗,灯台不知怎地熄灭了,侍者提起灯来照,先在地上看见了打翻的香炉,再将提灯举高一些,火光映亮了坐在蒲团上、双眼空蒙的女修。
侍者暗暗想道看来这一次也得手了。
他虽作侍者打扮,实际上却是抚仙郡城主仙府的客卿。
许多城主会豢养客卿,而像他们这类修士,说是客卿,其实更接近家仆。他们在主人家或作护卫,或作刺客,明里暗里替主家处理一些不方便亲自动手的事务……只是在抚仙郡城主仙府,这类见不得光的事情格外肮脏。
这名侍者事先在客房中设下了幻术,此时正要来将陷入幻境中的修士引到射星台去。而射星台中早已布好殉灵术,只等到恰当的时辰,把充作原料的修士置入日月鼎中,然后将他们的骨血并神魂一起炼化,熬成一鼎灵气盎然的月流浆,再以这些月流浆来滋养抚仙郡灵脉。
自从涵容真人三十年前得到日月鼎和殉灵术之后,他们已经将这伎俩重复了几十次。
起初,他们只对没有师承归属的散修下手,到了后来,连小山门的弟子也成了涵容真人的猎物,但他们终究忌惮引来“天衍”的注意,因此并不敢把事做得太显眼……只是最近涵容真人的修炼到了关键处,他们殉灵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但无论如何,要对同是颜氏城主的颜双枝下手,实在是有些——
“怀永郡比当年的抚仙还破落几分,颜双枝一系更是人丁凋敝到只剩下她和她那个在论星大会上废了灵根的姐姐。”涵容真人这样对他们说,“我以幻术诱她进日月鼎,不算我与她相斗,可以避开‘天衍’的耳目……况且就算她仅存的家人能从抚仙郡寻到线索,他们一系又有什么人能来替她报仇呢?”
这番话作为理由已经足够充分。
毕竟,如今在抚仙郡中,已没有人能够忤逆涵容真人。
侍者收起心思,掐了一个傀儡诀,对面前的女修命令道“起。”
两秒过去,她却一动不动。
侍者不禁心生困惑奇怪了,以傀儡诀号令陷入幻境的修士,应当能够操纵他们的行动才是。
另一边,正假装被幻境所惑的叶鸢也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应该是盏声控灯么?
这种两厢迷茫的情形没有持续很久,叶鸢很快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做出反应的时机,在心底暗叫不好,好在侍者没有深思,又捏起指诀试了一次“起!”
这次她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来。
侍者又说道“随我去射星台。”
那女修随他走出了客房,侍者回身关门,忽然注意到了这女修右耳所戴的耳坠。
这枚耳坠做成蝴蝶的形状,或许是因为灯光昏暗,看上去几可乱真,侍者甚至觉得刚才似乎看见了这蝴蝶耳饰翕动翅膀。
但他此刻定神再看,这耳坠分明一动不动,八成不过是自己眼花了而已。想到此处,他不再停留,引着这名女修向射星台走去。
叶鸢跟随着侍者和他手中的提灯走过长廊,出了城主仙府,走上射星台。
射星台上,涵容真人在主座上等候已久。他的主座正对着硕大的日月鼎,射星台的灯火通明竟无法将鼎内涌动的黑暗照亮半点,而在日月鼎的另外三面,各自设置着一张客席,苍舒隐和颜双枝也已在那里了。
叶鸢被侍者指引入座,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同伴们的面孔。她先看向颜双枝,但颜双枝垂着头,叶鸢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不是伪装,于是叶鸢望向了小师兄。
苍舒同样低着头,凭借对他的了解,叶鸢紧接着用视线去找他的手,果然看到苍舒把手藏在了袖子里。
小师兄把手藏在袖子里时,肯定是在捣鼓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