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每家再加六百斤,还有队里的,都够数了,您秤秤。”
“不错。”邓红军起身,用脚轻踢下了麻包袋,拿过一旁米长儿臂粗的大秤,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扁担,“来,走一个。”
钱有发连忙起身,同着田四海一起,用扁担提了大秤头上的绳子勾了麻包,邓红军在一旁摆弄秤砣,一只只秤过。
“对上数了,钱有发,你给四海家记上。”邓红军满意道。
“好。”钱有发应了,忙在本子上记数。
“四海,你不错,等下跟钱有发一起帮忙秤粮吧。”邓红军拍拍他肩,难得和颜悦色道。
“是是,听队长吩咐。”田四海忙笑道,“队长,你坐,你坐。”
邓红军领导派头十足地坐下了,没多大工夫,就见黄德全带着黄敏年挑着粮食,后头一溜排村民跟着,一起过来交粮了。
黄德全让儿子卸下麻包袋,看了他们一眼,“队长,秤粮吧,队里的粮食都在这里。”
邓红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瞄了眼麻包数量,眨了下细小的眼睛,冷声问道:“那补上的六百斤呢?”
“队长,我们家拿不出六百斤粮食,自留地里产的粮食堪堪够自家嚼活的,前头饿了两三年了,再饿下去就要死人了,我家还有娃子,这自留地产的粮食我留下了,就不交了。”
黄德全敞敞亮亮,四平八稳把这段话说完了。
“你……”邓红军被明晃晃打脸,一时急极,脖子上爆出青筋来,指着黄德全你你了好几声。
正待破口大骂,孟玉坤上前一步,把肩头粮食担放下,打断他沉声道:“队长,这是队里的粮食,都够数,你秤秤吧,自留地的粮我们就不交了,留着家里嚼活了。”
“队长,这是队里的粮,自留地的粮我们留下不交了。”众人齐齐把肩头的粮食担放下,异口同声说道。
“你,你们……”
邓红军气得仰倒,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你们商量好了,是不是!这是专程跟我作对来了,是不是!”
“不是作对,我们也得活着,量力而行,一亩地产了八百斤,我们一斤不留,因为有了自留地,我们就不增加国家的负担了。”
黄德全常年微弯的腰杆挺直了,甚是平静地说完,态度却果决。
“黄德全,你今儿就与我作对了。”
“我不能带着大伙儿去死。”黄德全头回硬起腰杆,冷冷对上他。
“队长,我们想活,你再让我们交了六百斤,自家就不剩啥了,这不逼着人去死嘛。”
有村民大声道。
“是啊,今年下半年好不容易年成好一些,要全交上去了,那我们还得嚼树皮草根。”
“活不了了。”
“逼着人去死呢,自个却想捞个大功劳。”
人群中有人尖声道。
“是啊,总得让我们活着,才能为国家建设出一份力,没了人,还怎么出力啊,家里都有老有小的,不能活生生看着他们饿死啊。”
“队长,秤粮吧。”孟玉坤麻溜拉过麻包,又喊过黄敏年同他一起秤粮,报数,示意钱有发记下。
钱有发愣愣的,再看一眼脸红脖子粗,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邓红军,心头嗤笑了一声,快速把数字记上了。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一个搪瓷杯子被狠狠掼到了场地上,茶水茶叶泼了一地,众人看了一眼,转过头争先恐后把粮食扛上去秤重,大声报数,让钱有发记下。
黄德全看着邓红军愤愤离开的背影,眼底含上了忧愁,可瞬间,又清明起来,再次把腰杆挺了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