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古希腊后半期的时候。那时候的神衹们都太偏心、太不公正了。&rdo;
&ldo;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rdo;女孩望着混浊的河水,像是被牵引出什么记忆来。
科尔索看见她半带着微笑,心不在焉地陷入沉思,&ldo;我从没遇过一个真正正义的神,魔鬼也一样。&rdo;她不期然地突然转身朝向他,之前眼底的思绪像是被河水一并带走了,&ldo;你相信恶魔吗?&rdo;
他定睛看她,但河水已经冲刷掉几秒钟之前还在她眼里的影像,现在那里只剩下液态般的绿和光。
&ldo;我相信愚蠢和无知。&rdo;他带着倦容对女孩疲惫地笑了笑,&ldo;我相信最厉害的武器在这里,看见没有?&rdo;他指指自己的鼠蹊部,&ldo;在股骨间拥抱着一个人时。&rdo;
&ldo;你怕什么,科尔索?怕我抱你吗?……怕天就会这样塌了吗?&rdo;
&ldo;我怕木马,怕便宜的杜松子酒,更怕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当她们还带了礼物,并且还用着征服了福尔摩斯的女人的名字时。&rdo;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然后停在雅次桥的木制浮板上。她斜倚在金属栅栏上,一旁有个街头画家正展示着一些看来并不怎么样的水彩画。
&ldo;我喜欢这座桥。&rdo;她说,&ldo;这儿不会有车子经过,只有恋人们、带着帽子的老太太、悠闲的人们。这是座让人完全闻不到实际生活气味的桥。&rdo;
科尔索没有回答。他看着垂下桅杆的驳船从桥墩下穿过。在这座桥上曾响过妮可的脚步声。他记得她也曾靠在一个卖水彩画的街头画家旁,皱着鼻子,因为她没办法调好照相机为圣母院留下完美的影像。他们买了奶酪和一瓶红葡萄酒回旅馆里当晚餐,两人坐在床上,电视上播放着法国人最爱看的辩论性节目。之前,妮可在桥上偷偷地为他拍了一张照,这是她在吃着一片面包配着奶酪时承认的,当时她的嘴唇被红酒沾湿了,还用一只脚丫轻抚着他的腰际,&ldo;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你望着桥下的船时的侧影棒极了,这次差点就能照出你最后的样子了呢!&rdo;妮可是个大眼珠的犹太人,她的父亲差点战死在沙场上,每当电视上出现以色列士兵对着巨大的坦克进攻时,她就会从床上跳起,裸着身子,眼里带着泪水飞奔过去亲吻电视荧幕。嘴里喃喃着&ldo;shalo,shalo&rdo;,轻柔得像是爱抚,就像她唤他的小名时一样,直到有一天她不再这么做了。妮可。他从没看过自己那张照片,那张他在雅次桥上望着从桥墩下穿过的驳船的侧影,&ldo;这次差点就能照出你最后的样子了呢!&rdo;
当他抬起头来,妮可已经消失了,是另一个女孩在他身旁。身材高挑、皮肤黝黑,男孩子气的发型和一双刚洗净的葡萄般颜色的眼眸,几乎呈透明状。
他眨了眨眼,困惑着,呆立了几秒钟等着恢复心神。现实划开了一条像用手术刀切割出来的线,科尔索的那张黑白的侧影‐‐妮可总是拍黑白照片‐‐掉进河水的漩涡中,混着枯叶和排水管中流出来的脏东西,朝着下游流走了。
现在,身旁那并非妮可的女孩手里拿了一本有着皮制封面的小书,交到他手上。
&ldo;希望你会喜欢。&rdo;
贾克?卡左特的《恋爱中的魔鬼》,1878年的版本。科尔索认出里面一幅版画的内容:阿尔瓦洛坐在环状的魔障里,被魔鬼问道:&ldo;这是你的家吗?&rdo;
毕奥德塔用手指理理他那头乱发……他停下来阅读其中的一页:……男人是用一把泥土和水做成的,那么女人又何尝不会是由水珠、地面上的蒸气和光线做成的呢?她们会停留在何处呢?哪里又是她们不会停留之处呢?
他合上书本,抬起眼,女孩对他笑着。在水面上,光线在船尾的余波中荡漾,光影在她黝黑的皮肤上移动,像钻石的反射。
&ldo;彩虹的残余物。&rdo;科尔索引着书中的文句,&ldo;……你知道关于彩虹的故事吗?&rdo;
女孩用手拂拂头发,抬起头向着阳光,在耀眼的光辉下眯起眼。她的身上撒满了光,河水的反射、早晨的光线,两道绿色的缝隙暗藏在深色的睫毛里。
&ldo;我知道一个很久以前听来的故事……彩虹是从地上通往天上去的一座桥。
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它就会断成碎片,然后恶魔会骑着马走过去。&rdo;
&ldo;不错的故事,是你的祖母告诉你的?&rdo;
她摇摇头,专注且严肃地看着科尔索说:&ldo;我听到人家跟毕雷特说的,我的一个朋友。&rdo;说到这个名字时,她皱了一下眉,像个稚嫩的小女孩刚泄露了一个小秘密,&ldo;他很爱骑马和喝酒,是我所见过最乐观的人了……他还在巴望着回到天上呢!&rdo;
他们过了桥,科尔索感觉自己像被圣母院钟塔外的各个恶魔雕像怪异地监视着。它们是假的。当然了,就像很多其他的东西一样。带着穷凶极恶的表情,状似沉思中的山羊胡,头上还长角的它们,并不是真的在那里。科尔索揣想当年饮了一口烈酒、汗流浃背的雕刻师傅们心满意足地抬头望着它们的样子。怪人卡西莫多在圣母院的钟楼上,悲叹他对吉卜赛女郎爱丝美拉达不幸的爱情,也是假的。科尔索想像着那画面,鸟瞰着新桥和远方的景致。灰绿色带状河水上的雅次桥,在明亮的早晨里显得阴暗狭窄,河上有两个不知名的小东西正以令人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往右岸移动。这世界满是河岸和穿梭在它们之间的河,也满是不经意地越过任一座桥或渡口的男男女女,他们完全无视于这动作的意义,不曾往回看,不曾注意自己的脚下,也从未准备好该给船夫的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