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慢慢地上前两步,见他神色惶惶然,似缓和了稍许又似愈发茫然了。
“陛下疑心臣妾,是为何?”
她柔声问道,“陛下是,是怕臣妾听信了他人谗言?”
萧衍抬头,太阳穴仿佛突突跳了两下,面上惊怒一闪而过,“顾仪,你太放肆了!”
但此时此刻,他是坐着,顾仪站着,居高临下而视,因而并不害怕。
她轻握了握袖中双拳,徐徐道:“臣妾……心中从不在乎什么大幕,什么丹鞑,臣妾心中从来都只在乎陛下……”
萧衍愕然地凝视着她,“这是萧律说予你听的?”
顾仪不点头也不摇头,“臣妾在屏翠宫住了那么久,一院之隔的地方,臣妾怎会不知……”她笑了半声,“陛下未免太小看臣妾了。”
“顾仪……”萧衍低声唤了她一声。
见他神色犹露惊疑,顾仪一鼓作气道:“陛下如今才是天子,陛下本就是先帝血脉,丹鞑如何,异人又如何,不过都是他人妄言。
陛下虽出生于丹鞑,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终有一日,是这天下的帝王。”
她嗤笑一声,“他人说什么大幕正统血脉,更是无稽之谈,无非是怯懦平庸无能之人的妒忌罢了!”
顾仪顺势蹲下,双手攀住他的双膝,抬头注视他道:“陛下听那些混账话,听了经年,难道就真的当真了?
崇尚血脉之说的仕林中人,自诩高贵,自诩清白,将大幕的列祖列宗倒背如流,称贤逐名,可哪一个又是真正的英雄?
哪一个敢问心无愧地道一句,不负天地,不负良民,他们不过就是光说不练的绣花枕头,一群油嘴滑舌的窝囊废……”
萧衍见她伏在他膝上,滔滔不绝,说得额头发红,一双眼睛却是清眸流盼,满是星芒。
其实无关之人如何评说,他又何曾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一人。
“顾仪……”他食指覆住了她的嘴唇,叹了一声,“不必再说了,你太吵了……”
顾仪一顿,愣了。
一腔热血又是错付了?
她继被剧情禁言之后,又被萧衍禁言了?
她抬头再去看他的神色,见他垂眸也在凝视着她,食指却轻柔地掠过她的嘴唇,只是无言地看着她。
他终于朝她一笑,眼中碎影星澜,倒映她通红的面目。
顾仪只觉眼前光线一暗,萧衍的嘴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这是一个与情和欲毫不相关的亲吻,唯有彼此无声的抚慰。
夜空澄明,月光渐渐西移,春夜将明未明。
高贵公公立在河洛殿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悄悄地闭着嘴打了一个呵欠。
动静闹得倒是挺大,到头来可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没看头。
他捶了捶大腿后侧,立刻有眼尖的宫人轻手轻脚地给他挪过来一把竹椅。
高贵赞许地睨他一眼,才撩袍坐下,呷了一口宫人递上的浓茶。
片刻过后,他抬头一瞧,先前派去蒹葭殿的宫人急匆匆地步履贴地小跑了回来,径直跑到他眼前停下,低语说:“高公公,太医院胡院判已经趁夜去了蒹葭殿瞧赵妃娘娘了。”
高贵点点头,问:“胡院判怎么说?”
“胡院判,说不好说。”
宫人支支吾吾道,这种苦差事,谁摊上谁倒霉!
高贵眉头一皱,“怎么个不好说?”
宫人左右一看,又压低了声道:“胡院判说,还是请陛下明日去瞧瞧,说赵妃娘娘这病拖久了,要是再不好,人可就要拖垮了。”
高贵皱眉瞪了他一眼,“行了,知道了,下次学机灵点,退下去罢,卯时也快到了。”
河洛殿内依旧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