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见钱镠远比李煜懂事,大喜之下,派皇长子兴元尹赵德昭出城迎接,赐第礼贤宅,又命晋王赵光义、京兆尹赵廷美与钱俶结为兄弟,准许他佩剑上殿,诏书不直呼其名,赏赐极厚。钱镠在汴京滞留两月后,赵匡胤又主动遣他回国,道:&ldo;南北风土各异,南方逐渐炎热,应该早早回国。&rdo;临行前,特赐一密封黄包,交待钱俶到家后再看。钱俶回到杭州打开包袱一看,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宋朝群臣请求扣留钱俶的奏折。钱俶既感激又恐惧,从此对大宋惟命是从,完全屈服在宋朝的统治之下。
自与辽国通好以来,对南唐用兵一直本朝首要大事,其余一切均要推后。而今江南既定,吴越臣服,局势陡然松弛了下来。赵匡胤也终于有时间来安排皇次子赵德芳出阁,封为检校太保,亲自为他聘定河南府知府焦继勋的女儿为正妻。
皇帝又颁下诏书,他将巡游洛阳,群臣自晋王以下,一律随行。赵匡胤本人出生在洛阳的夹马营,一直很留恋洛阳风物,加上开封作为帝都无险可守,而洛阳却固若金汤,所以他常流露出迁都之意。此时皇帝忽然要西去洛阳,既被视为迁都之议已提上日程,也被认为是立储的强有力的信号‐‐自五代以来,京畿府尹素来是储君的首要人选,皇弟赵光义任开封尹十六年,早被朝野视为未来的皇帝。然而一旦迁都洛阳,那么河南府知府焦继勋就摇身变为京畿最高长官,而这位焦继勋正是赵德芳的新岳父。
一些人事上的安排也愈发证明这种猜测并非空穴来风。以往皇帝赵匡胤离京,均由开封尹赵光义担任东京留守,而此次赵匡胤指名要赵光义同行,任命宰相沈义伦为东京留守兼大内都部署,三司使王仁赡兼知开封府。这样,汴京的所有权力都将被移交到沈义伦手中。
沈义伦字顺宜,开封人。他几乎与赵普同时投入赵匡胤幕府,一直负责掌管财政,是赵匡胤最为倚重的心腹。宋朝建立,在以&ldo;佐命功&rdo;升迁的赵匡胤霸府幕僚中,他名列第四。开宝二年二月,赵匡胤御驾亲征北汉,以皇弟赵光义为东京留守,沈义伦为大内都部署、判留司三司事,负责皇宫安全和处理朝廷日常财政事务。由此可见赵匡胤对他的信任程度。宰相赵普因与赵光义争权失败后被罢相,时任枢密副使的沈义伦同日升为宰相,成为赵匡胤霸府幕僚中继赵普之后的第二个升任宰相。
皇帝一行浩浩荡荡,三月初九自东京出发,五日后到达洛阳,当场加封河南知府焦继勋为右武卫上将军、彰德节度使,又提出要就此留居洛阳,实际上已是明确表达迁都之意。
不料群臣争相反对,铁骑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谏道:&ldo;汴京得运河漕运之利,有通往江南之便,每年从江淮运来百万斛米供给京师数十万军队。而且东京根基巳固,不能动摇。&rdo;赵匡胤道:&ldo;东京城中所需物资全仗水路由外地运送,万一汴京被围,后果难以想像。&rdo;坚决不肯听从。
晋王赵光义也极言迁都不便。赵匡胤坚持道:&ldo;迁都洛阳,乃权宜之计,长久之计当定都长安。我将都城西迁,为据山河之险,裁汰冗兵,依周、汉故事,统治天下。&rdo;显然,皇帝迁都决心已下,群臣的谏阻都不能动摇。关键时候,赵光义上前磕头道:&ldo;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rdo;
&ldo;在德不在险&rdo;一语出自《史记》,是战国时著名军事家吴起的重要观点。当时魏武侯携吴起一起乘船渡河。行至中流,魏武侯指着两岸的险峻山峰感叹道:&ldo;如此坚固美好的山河,正是魏国得以巩固的根本啊。&rdo;吴起立即回答道:&ldo;国家政权巩固与否,其根本在于施德政而不在于天险屏障。古代三苗王国左有洞庭、右有彭蠡,但因国王不修德义,被夏禹所灭;夏桀都城左有河济,右有泰华,南有伊阙,北有羊肠,可谓固若金汤,但由于他施行暴政,被商汤所取代;殷纣王所居的国都左有孟门,右有太行,北有常山,南有大河,但因为他为政残暴,被周武王所杀。由此观之,地形有利难以成为国家的保障,要巩固政权,靠的是施行仁德,而不是依仗地形、关城,险要在德不在险。如果您不施德政,船上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您的敌人。&rdo;魏武侯听了吴起的这番话,十分感慨。
赵光义这句话掷地有声,背后蕴含着极大的深意。赵匡胤听了默然不答,只挥手命群臣退下。
洛阳那边皇帝忙着拜谒陵墓、合祭天地、讨论迁都,东京的流言蜚语也逐渐多了起来。但即使是皇帝将立皇次子赵德芳为太子的传闻,还是比不上樊楼人去楼空更吸人眼珠。某一日,樊楼的主人李稍平地消失,同时不见的还有管帐的李群等许多关键人物,以及大批现银等。另一半主人孙赐,也就是晋王侍妾孙敏的父亲,事先完全不知情,又乏经营应变之才,登时导致樊楼陷入瘫痪。大批酒客的不满造成了轰动全城的效应,东京留守沈义伦不得不亲自调查此案。事情很快明了,有人匿名往开封府投书告发李稍是契丹奸细,京师士民这才恍然大悟。
樊楼事件甚至惊动了远在洛阳的皇帝,促使赵匡胤提早踏上了返回开封的路程,迁都之议由此搁置下来。
最惊诧之人当属张咏,他听说李稍竟是当今辽国皇帝的亲叔叔后,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这才知道明白为何李雪梅之前提到要去望海楼,原来她就是望海楼主人耶律倍的孙女。而她失踪后不见李稍着急,想来这位契丹公主已经回去了辽国。心知二人从此天涯万里,再无相见之日,不免更加怅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