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与将军合影留念的事情
老天!这可是个难得的殊荣。我站在最后一排,双手在裤缝上悄悄地搓了又搓,可手心里还是有汗水冒了出来,黏黏的。我担心手上的臭汗弄脏了至高无上的将军,想到将军也是从战士堆里成长起来的,心里面仍旧无法坦然。我正这么想着,将军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我无端地激动起来,突然间开始考虑应该把哪只手伸向将军才算正确。将军倒是镇静自若,把右手朝我右臂的方位伸了过来。我狼狈又匆忙地伸出右手。瞬间,我觉得一只手的力度不足以表达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的感情。我把左手也伸了出来,压了上去。做梦都没想到,将军竟然也伸出了左手,压了上来。
普通一兵的双手与将军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幸亏将军与我握手的时候没有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问声今年多大啦?小鬼想家吗?否则,我将幸运透顶。这不朽荣誉能像连史一般,在我的坡店二连里一茬又一茬地传说下去。
将军与兄弟们握完了手,队伍解散。我们回到宿舍,站在阳台上看到将军在连长的陪同下把连队的前后兜了一遍。将军面前,连长的殷勤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对一位兄弟说过会儿估计将军会到咱们宿舍来看看,提议到时候得跟将军合个影,沾点仙气。于是我们开始商量与将军合影留念的事情。
将军到来之前,连长曾经向我们叮嘱了几个注意事项,但其中并没有&ldo;不准与将军合影&rdo;这一条。也许他根本就没想到我们会有这种想法。一位兄弟拿出&ldo;海鸥&rdo;相机,检查闪光灯装置。我要他把闪光灯给关了。旅游景点的重要建筑都不准拍照,何况是重要的人物?那位兄弟说没有闪光灯哪行,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我们正争论呢,将军在连长和几位高级军官的陪同下,走进了我们宿舍。
兄弟们站在各自床铺下面,胸脯挺得笔直。将军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趟,然后在一个小板凳上坐了下来,招手示意站着的我们围在他身边,我们围在了将军身边。
将军与我们拉起了家常,问我们,可否吃得好?睡得好?
毫无疑问,我们必须要回答说,吃得好,睡得也好。
事实上的确如此。除了吃得好也睡得好之外,我们就再没什么好的了。
将军又问了我们几个亲切的问题,我们诚实的回答博得将军一阵又一阵爽朗的笑声。陪同将军的军官还有我们连长,都跟着将军一起笑了起来。与将军的爽朗笑声不同的是,他们那假惺惺的笑声比哭还难听。
聊了一会儿,将军说出了&ldo;目前国际国内形势都很复杂,军人本色是忠诚,希望你们用实际行动报效祖国&rdo;,我知道他马上就要下楼了。兄弟们还在用眼神互相推诿,谁都不敢贸然开口说出与将军合影的念头。我们躲躲闪闪的眼神当然没逃脱将军的慧眼。
将军看出了我们的心思,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这时候,我注意到连长脸色大变,在一旁狠狠地瞪着我们,几乎要把眼球瞪落掉地上。
我并没有被连长的眼神吓倒,结结巴巴地说出了我们的想法,将军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挨个与将军站在一起合影。轮到我的时候,我一只手臂叉在腰间,把另一只手放肆地搭上将军的肩膀。将军慈祥地笑了,但没有把他的手臂也搭上我的肩膀。完后,我真的很想借将军的帽子戴在头上,照张相片图个吉祥。考虑到将军走后连长会找我的麻烦,只好作罢。因为我把手臂搭上将军肩膀的那一刻,连长的表情如同狗血淋头了。尽管我没把将军的帽子戴在头上,将军离开之后,兄弟们还是被连长大人臭训了一顿。
连长夸我们可真他妈够胆大的,这影是能随便合的吗,你以为你们是战斗英雄?
随后,连长开始追问跟将军合影的主意是谁出的,兄弟们毫不犹豫地把我出卖了。
连长说,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这鸟兵真他妈是个惹事的鸟。
连长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在宿舍里站着。当时我既没有低头认错,也没与他辩解。我想与将军合影决不是一件违反军纪的事情,但我又实在是懒得向他解释。将军走了,他发威发泄的时候到了。听炊事班的兄弟说,饭桌上将军把连长臭骂了一顿,骂连长没有环保意识,滥捕滥杀野生动物。
晚上,我主动找到了连长,准备跟他好好谈谈,不能再这么被蔑视下去了,否则我会彻底垮掉。
对于我的登门拜访,连长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快,语气亦不再像下午那样凶猛。或许我主动找他谈心的行为使他意识到自己失职。按理讲,军官应该主动找士兵谈心才对。连长给我甩了根烟,要我今后注意点儿,然后又说了一大堆&ldo;个性融于共性、少数要服从多数&rdo;的话。我装出无比虔诚的样子聆听着连长的教诲,在他对自己的训话水平最满意也是我听得最不耐烦的时候,我亮出了前来找他谈话的真正目的。
我对连长说,我想带着吉他到山顶的哨所里生活一段时间。
在坡店二连,从未有过士兵主动请缨去哨所的先例。哨所在山顶,那儿不但寂寞、无聊,而且潮湿、寒冷。据说凡是在哨所呆过半年的兄弟大都患有&ldo;抑郁症&rdo;或者&ldo;类风湿性关节炎&rdo;之类的疾病。更有甚者说,只要你在哨所呆满一年,智力将严重下降,不但阿拉伯数字数不到100,而且十以内数字相加减还得想上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