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遇的庆功宴举办得十分成功,虽然他嘴上不说,但颜辞看得出他高兴坏了,一晚上眼里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演讲稿是研究所的助手帮忙准备的,遣词造句简练大方,配着周天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效果出奇得好,听得底下的人频频点头,皆是一副“果然学术界的精英范就是不一样”的神情。
酒过三巡,整个宴客厅彻底热闹起来,获奖者们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和各式各样的赞助商交流寒暄。在华夏,如果只靠国家和研究所本身的拨款补助进行科学研究是远远不够的,学者们通常还需要额外的人力物力上的支持。
除了极少来自巨富家庭的学者,绝大多数搞科研的都会把希望寄托在社会企业身上。科学研究耗时长,花费高,并且无法保证一定有令人满意的结果,可同样的,一旦成功,新发明新发现带来的利润也是难以预估。
归根结底,一看研究本身是否有前景,二看研究者的推销说服力。周天遇的研究显然已经具备了第一类条件,眼下他所欠缺的仅仅是一双伯乐的眼睛。
这也正是颜辞今晚所要做的,研究所的助手们会负责引见对周天遇的研究感兴趣的投资商,她的任务则是适当地引导周天遇,让他的不善言辞被当成学术大牛的寡言谨慎,而不是惹人讨厌的清高少语。
认真说起来,颜辞不是第一次充当周天遇和外界的“润滑油”,但从来没有哪一回像这次一般顺利成功。
趁着中场休息的间隙,她悄悄把周天遇拉到了走廊边的小角落里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往常的周天遇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话更是完全凭着性子来,投资商纵使再惜才脾气再好,对他也多是敬而远之。
“他们说如果能让刚才那几个人给我们投资,我就不用只做理论假设,可以实体试验了。”周天遇伸手环抱住颜辞,老老实实地交待着。
“实体试验很重要么?需要多少钱?”
周天遇点点头,小声在她耳边报了个数。颜辞微微张大了眼睛,科研果然是个烧钱的玩意,难怪要出动整个研究所来拉赞助了。
“你尽力就好,要是最后得不到他们的支持,缺多少都算我的!”于公于私,颜辞都觉得自己有必要支持一下男朋友,何况以季情对周天遇的偏爱,这笔投资绝对不是问题。
没想到的是周天遇居然坚定地摇了摇头,拒绝道:“小辞,这件事不用你帮忙。”
“为什么?我们家的钱难道就不是钱了吗?”
“因为我希望获得华夏物理学奖时,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
华夏物理学奖可以说得上是当今世界上等级最高的物理学奖项,颜辞并不意外周天遇有这样的野心和自信,只是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要送她这样一份特别的“礼物”。
“阿遇,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拿到华夏物理学奖的,不过你应该为了你自己奋斗,而不是想着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
周天遇闻言,表情多了一丝委屈,闷闷地说道:“可是我想让你为我感到骄傲……”
颜辞的心猛地软成了一摊水,她踮起脚尖用额头抵住他的,轻声却笃定地说道:“傻瓜,你现在已经是我的骄傲了。”
“真的?”周天遇的眼睛瞬间亮了,近几年颜辞的身边多了不少追求者,每一个都比他拿得出手,这让原本就有些孤僻的周天遇更加缺乏安全感,生怕哪一天颜辞嫌弃他一无是处而离开他。
“当然是真的。”他的忐忑令颜辞颇为心酸,“你忘了么?我说过这世上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现在依然是吗?”
“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她一边承诺一边轻轻吻住了他。
外头满天繁星,偶尔飘来几声虫鸣。周天遇紧紧搂着怀里的女孩,深深地汲取着她嘴里甜美的气息。那些困扰他已久的无法驱除的恐惧,在俩人唇齿交缠的这一刻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个月后。
许文拙一边清点着南区需要更新的能量疫苗数量一边随意问了一句,“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对这种枯燥的活儿感兴趣。”
颜辞正背对着他将已经确认过的能量疫苗打入自动注射仪,闻言双手不由自主地顿了顿,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虽然是无聊了点,但也挺锻炼人的。”
这话许文拙倒是赞同,别看更新能量疫苗的工作看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却是最容易打开交际面的。不管是生命院,军部还是政府,能被派来做这事的人基本都是有重大发展潜力的,再不济也是一二把手的心腹。只要交接工作的时候聊上几句,时间久了交情自然便有了。
许文拙自己性子古怪,不屑和人打交道,但颜辞不一样,她还那么年轻,一辈子只当医生的可能性太低了,再加上雄厚的家世背景,他从来不怀疑她会有更大更好的未来。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她甘心一辈子和病患打交道,她家里人也不一定会同意。
所以,当颜辞主动提出想要帮他一起进行能量疫苗的更新工作时,许文拙直接脑补成了她在为将来铺路,压根没有往别处想。
如果颜辞知道他是这么想的,铁定会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提心吊胆都喂了狗了。
自从确定了15号混入能量疫苗的正确方式后,她一直在等最好的机会将15号成品批量注入自动注射仪。开始的几次她一直表现得好学乖巧,甚至有意无意地和许文拙以及其他来自军部和政府的工作人员套近乎,为的就是塑造一个温柔无害的小女生形象。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经过一个月的不间断“培训”,许文拙已经可以放心松手让她全权负责自动注射仪的存量更新。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藏在衣袖里的15号打入注射仪,颜辞在家练了一个星期,衣服报废了好几件才练出类似魔术师般无影无踪的快手。
动手那天颜辞紧张得连口水都不敢多喝,所幸整个过程很顺利,许文拙大概根本没考虑过她会使坏的可能性,更何况注射仪投入使用前还需要经过机器的最后一道检测。
现在颜辞依然记得掺杂了15号的注射仪进入检验器时她的心情,既兴奋又不安。直到指示灯变为绿色,注射仪被军部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送进了传输带,她一颗吊到嗓子眼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任务虽然完成了,她仍然跟着许文拙又做了将近两个月的活,为的就是避免以后有人从时间表上查出她的不妥之处。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颜辞默默看了看手里的注射仪编码,因为最快一年,她就能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