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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2页）

我一时有点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着唐天重在外书房待了一段时间，我对他掌握下的势力还是有些了解的。摄政王府直系部属便掌握了大周近半兵马，另一支驻扎于北都的定北王，手中亦有八万兵马，却是和摄政王几度并肩作战共过生死的，虽不至于反了唐天霄，但若唐天重有所动作，绝对不会对唐家兄弟之争袖手旁观。

至于唐天霄自己所掌握的骠骑将军、辅国将军部下，兵力屡被唐天重暗中削弱，目前根本不足以与唐天重相抗衡。

唐天霄母子，凭什么让唐天重兵败如山倒？

我疑惑地结果唐承朔递来的绢袋，却是用丝带缚得紧紧的，里面放着半圆形的硬物，一时也不便打开，只低声问道：&ldo;这里面……是什么？&rdo;

唐承朔怅然道：&ldo;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你打开看了，便明白了。我只盼着不会有这么一日啊！&rdo;

他说得半吞半吐，我也听得迷糊，正想着要不要追问几句是，外面忽然传来匆促的脚步，接着是唐天祺高声在外通禀，&ldo;父亲，太后来了！&rdo;

&ldo;太后……&rdo;唐承朔失神，眼睛直愣愣地瞪向前方，好一会儿才喃喃道，&ldo;我只当……我只当她非得等我死了才来看我呢！&rdo;

我不敢接话，正要告退回避时，唐承朔指着床后的屏风，向我示意道：&ldo;你先……避一避，不用出来……&rdo;

宣太后来见垂死的摄政王，怎么着也会有许多机密大事要商议，我再不明白唐承朔叫我藏着做什么。

走到屏风后，我才掩好身体，便听唐承朔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慢吞吞说道：&ldo;请太后……进来吧。&rdo;

一时门开了，唐天重、唐天祺兄弟果然亲自引了宣太后进来，屏声静气侍立一侧。

宣太后扶了一老宫女的手，缓缓踏入房来。

她未着盛装，眉目虽不失以往尊贵美貌，却已憔悴得多，眼睑下方有脂粉不曾掩去的青黑眼圈。穿戴也是普通，隐杏花纹的深青衣衫滚着暗金的边，一根素银长簪绾起如云的长发，只在簪顶上镶着枚拇指大小的明珠。

&ldo;你来了……&rdo;唐承朔并不客套，只是轻轻叹息着。

&ldo;我来了。&rdo;

宣太后微笑，神情却有些飘忽，走到唐承朔床榻边时，便有一滴两滴的泪珠滚下，簌簌地落到前襟。

唐承朔叹道：&ldo;我前儿又梦着晴柔了。我做梦……我们刚认识时在糙原上骑马，晴柔想跑到最前面去，却摔下来了。我俩一起喊她，小宣……&rdo;

&ldo;小宣……&rdo;宣太后喃喃地念着，&ldo;是啊，那时，大家叫我大宣，叫妹妹小宣……糙原的天空比北都的蓝，比北都的高，更比北都的清澈。我本以为……本以为我们可以那样快快活活过上一辈子。&rdo;

&ldo;晴婉……&rdo;唐承朔的眼中，也慢慢洇上了水雾，呻吟般唤着，&ldo;如果当年我深入北赫时不曾误传死讯，那我们又会怎样呢？&rdo;

&ldo;会怎样……&rdo;宣太后坐在我原先坐过的那张六足杌凳上，执了唐承朔枯干的手，恍惚道，&ldo;我大约不会是太后，你也不会是摄政王。&rdo;

听到二人的话题越发私密，随着宣太后前来的老宫女已向着唐天重兄弟打着手势，示意他们回避。

唐天重慢吞吞地落在后面，面对长辈间泪落涟涟的生离死别，他的黝黑眸子幽谷深潭般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悲喜。只是想起他曾那般毒骂他的太后姨妈，这种平静着实令人心悸。

临踏出门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往我这里扫了一下。

他自是知道我还在屋里的，而这屋中最易藏身的，便是眼前这面四开的山水屏风了。

老宫女关了房门，却自守在门口，望着眼前落泪的两个人，竟也红了眼圈，拿着丝帕拭泪。

我再不知唐承朔留我下来，打算告诉我些什么事，也只得屏声静气，从乌木的棂格间留心观望着。虽不晓得这两人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此时只觉满屋的气氛悲伤压抑，似沉睡了多少年年的情绪，都已积压到了某个界限处，即将喷薄欲出。

只闻唐承朔叹道：&ldo;晴婉，我终究是不甘的。那道死讯，分明就是皇兄令人传出，而你竟如此匆促便嫁了过去。纵是你父母有你父母的打算，你自己便不曾……好好思量过吗？你只怪我摄政后凌迫你，却不知……却不知我都恼恨多少年了……&rdo;

宣太后将袖子掩着唇，似在努力咽下伤怀，沙哑地哽咽道：&ldo;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可先帝驾崩后，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何况……还有晴柔。若不是你总入宫来，她怎么会走上那条绝路？&rdo;

&ldo;晴柔……&rdo;唐承朔叹道，&ldo;我想娶的，并不是她。她也清楚我的心思，便是待她再好，也难免有心结。我对不住她，也不怪天重他……唉！晴婉，天重那孩子，你需多担待些。&rdo;

&ldo;天重……&rdo;宣太后仿若伤心，又仿若愤怒，加重了声调说道，&ldo;其实……我倒盼他能多多担待我们母子。&rdo;

唐承朔笑了起来，却笑得阵阵咳嗽，惨然道：&ldo;你不信我。你从来便不信我。若有机会，你也会如晴柔那样极端吧？其实……这么多年，你也在伺机想杀我，是不是？&rdo;

&ldo;不是！&rdo;宣太后终于克制不住般哭出声来，&ldo;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糙原上的誓言，你当我忘了吗？可事易时移，我已有夫有儿，宣家同样必须借着我们兴盛门楣，可晴柔出事前，你总是步步紧逼，叫我又能如何？&rdo;

唐承朔脸色越见灰白，眼底神采涣散，咳嗽着点头，&ldo;罢，罢，我从来都在疑心你，何况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会不疑心我？只是……今日我死了，你便安心了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