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由,聋哑男仆把她照顾的很好,饮食清洁,顿顿鱼肉,蔡眀姬在舱里憋了一个月,清瘦的她都变得圆润起来。
大海船航行了一整天,终于在落日余晖下进入港口,这是一个天然港口,港口两边是两座犹如双胞胎般对称的岛屿。
“双屿到了!”水手们欢呼。
蔡眀姬听了,顿时花容失色。她身处深宫,也听过双屿岛的大名,据说是最大的海盗港,富可敌国,位处舟山群岛,连大明水师都对双屿岛无可奈何。
大海船靠港之后,孔缺命人把货物卸载到双屿港,就在港口换了一艘小船,带着蔡眀姬出了港口,挂上小白帆,行驶到了双屿岛附近的一座孤岛,这里水浅,只容得小船靠岸。
从小船上看,这座岛郁郁葱葱,似乎没有人烟,但上岛之后,才发现此处另有乾坤,和普通的渔村差不多,有菜地,有农舍,还有追逐小黄狗尾巴奔跑的小孩子们。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到处都有树屋和岗哨,上面有背着弓箭、拿着火枪的海盗守护孤岛。
不过他们看到孔缺,都尊敬的打招呼,称他为大少爷。
孔雀带着蔡眀姬登上岛屿最高处的一个石头堡垒,闻得阵阵箫声,伴随着海潮起伏。
一个妇人站在窗台边吹箫。
一看此人的背影,蔡眀姬一僵,居然是真的!
孔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等待,一曲终了,才开口说道:“母亲,我回来了,我还母亲带了一份大礼,您一定喜欢。”
妇人怔怔的看着窗外破涛汹涌的大海,说道:“放到库里去,得空我去瞧瞧。”
孔缺将蔡眀姬一推,“此乃活物,儿子废了不少心思弄到手的,母亲确定看都不看一眼?”
妇人终于肯转身了,看到蔡眀姬,右手一松,手中里的玉箫坠地,砸在石头地板上,啪的一声摔成好几截。
“明姬……明姬妹妹!”
“曹姐姐……你没死!”
两个妇人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上下打量着。
孔缺鼓掌笑道:“看来母亲对儿子的礼物很满意啊。”
一听这话,曹静立刻从久别重逢的喜悦里醒过来,反手给了儿子一巴掌。
啪的一声,孔缺没有下意识的捂脸,就像这巴掌打在别人脸上似的。
孔缺对蔡眀姬说道:“你好好陪着我母亲,给她解闷,要她安心在岛上颐养天年。”
曹静大怒,“你囚禁了我一个还不够,你还把我的朋友抓进来!就算是我欠你们兄弟两个,但她是无辜的,她不欠你们。”
比起母亲的愤怒,孔缺安静的不像话,“你们女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本来就该在后宅过一辈子。你和她考进紫禁城当女官,所谓的自食其力,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紫禁城是个更华丽的后宅,你们甚至不是后宅的主人,只是个体面一些的仆人。但在这个海岛——”
孔缺指着翠绿的孤岛,“母亲是绿岛的女主人!好好的女主人不当,非要低三下四给人当仆人,我们没有错,是母亲一意孤行、抛夫弃子、一错再错!我们兄弟两个千里把母亲寻回家,只是为了纠正母亲的错误。母亲若想通了,会感激儿子的。”
“母亲好好和故友叙旧,儿子告退。”孔缺施了一礼,关门。
屋里只剩下余怒未消、胸膛猛烈起伏的曹静和一头雾水、越来越听不懂的蔡眀姬。
蔡眀姬问曹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死于纪太后之手。”
“皇上驾崩了?纪云成为太后了?新帝是谁?”曹静一副“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样子,她离开紫禁城时,纪云还是刚刚丧子的皇后,五年过去了,她困于孤岛,与世隔绝,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蔡眀姬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曹静坐下,喝了杯茶,勉强平复了心情,缓缓道来:
曹静还是荆州曹家书香门第待字闺中的少女时,就痴迷音律和戏剧,没有她不会的乐器,酷爱收集各类戏本子,常年在茶馆二楼包厢里留着位置,不会错过任何一场名角的戏。
某天荆州城来个戏班,擅长三国戏,曹静迷上了扮演吕布的小生。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曹静痴迷小生戏里戏外的风流倜傥,人戏不分,少女情浓之时,以为这个小生就是骑着白马,背着方天画戟,将她从无聊的后宅里解救出来的大英雄。
曹静彻底沦陷,和小生私定终身,两人约定私奔。
听到这里,性格耿直的蔡眀姬再也坐不住了,“你是不是傻?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戏子最擅长逢场作戏,唱练做打,凭着一副好皮相,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被诱骗拐卖,跟着戏子私奔有几个好下场?不是变卖为妾,就是卖到风月烟花之地,你怎么——”
看着故友的脸,蔡眀姬把那句“自甘下贱”的话生生咽下去。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曹静!
曹静叹道:“那年我十六岁,已经定亲——嫁给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当填房,这个男人比我父亲年纪还大。还是奶娘心疼我,去打听说他还有五个侍妾,原配夫人是被五个侍妾给气死的,都宠妾灭妻了,我当然不愿意。”
“但我父母贪图他是个等待授官的进士,将来飞黄腾达,可以提携我的弟弟们,就给我定了这门亲事。你说,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族人们也都说这门好亲,哼,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自家女儿嫁去当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