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坐直了,嘴角却沾了一点红色酱汁,阮静瞧着俞迟表情中不带掩饰的嫌弃,心里长叹一口气。他今天叫二人一起出来吃饭,本来是有那么点私心,但现在一瞧,也只好打消那么点主意了。
妞妞啊妞妞,到底要懵懂到什么时候。
二人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钟,天色魇透。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阮静说家中只剩一把伞。俞迟说&ldo;没关系,我自己有准备&rdo;。给阮静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瞪了这少年一眼,他本是属意二人一把伞,制造些单独相处的机会。可这孩子是有多瞧不上宁宁,虽则是俞家孩子,却也太狂妄了些。
阮宁不傻,自是瞧得出,在俞迟离开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走出阮静的公寓。
她看着雨中孤冷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写过的那篇作文。那是她梦中梦过的场景。
&ldo;今天我给所有小朋友说的作文是《最难忘的一件小事》。三年二班阮宁。&rdo;
&ldo;我最难忘的一间小事发生在小学一年级的上半学期。做这件小事儿的是我的同桌。我的同桌是个不太爱说话的男孩。&rdo;
那个男孩撑着咖啡色的雨伞,穿着白色的衬衣。腿长长的,远远地走在黑暗中。
&ldo;他是个善良骄傲的人,我妈妈说,像他这样的人,就是善良骄傲的人。因为他既善良又骄傲,所以他帮助别人的时候总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rdo;
隔着雨,那个男孩的腕表蒙了一层雾气。水和雾是凉的,他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却似乎比水雾还凉。
&ldo;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都还是低年级的小朋友的时候,他就这样帮助了我。那天的场景我记得一清二楚,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是堂堂三年级的高年级学生。那天下午放学,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rdo;
和今天这场雨一样大的雨。小树弯了腰,大树难以摆脱狂风,叶还未黄,却落了许多。
&ldo;本来我以为我二哥有拿伞,不用担心,可是二哥一放学,就送邻居家的宋韵姐姐回家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班里的小朋友都走光了,就剩下我和我的同桌。他拿了一把黑色的的伞,就放在课桌和墙角夹着的角落里,虽然伞架有些坏了,可是他可以拿着这把伞回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rdo;
他今天拿了一把咖啡色的伞,伞架干净锃亮。他素来是个干净的男孩子。
&ldo;我趴在窗台等妈妈,却一直没有等到。忽然间,我的同桌就对我说,走吧。在这之前,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老是从上往下看我。当然,这其实是因为他很高吧,这个善良害羞的男孩呀。&rdo;
现在,他说话时,言必称之&ldo;阮宁同学&rdo;。
&ldo;我跟着他一起走,那天我们走了好久,路上很多泥,等我到家的时候,马虎的妈妈才想起我在学校,刚出家门,急匆匆地准备接我。妈妈看到我们,说我们像两只小脏猴儿,她给了我的同桌一把巧克力糖,可是我的同桌只拿了一颗,然后就离开了。他后来告诉我,那是他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rdo;
他讨厌苦的,也讨厌甜的,可是她的人生从头到尾只有这两种泾渭分明的味道。所以,他对她有几分厌恶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ldo;这是我记得的最难忘的一件小事。&rdo;
这是我做梦梦到的一件小事。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之后,她念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整间教室哄堂大笑,只有她的小小同桌诧异地抬起了头。
而十三年后的她在雨中停下了步子,远处的少年也似乎感知到什么,握着伞柄轻轻地转过了身子。
而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ldo;大人常说一报还一报,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他。&rdo;
小小的羊角辫与晃荡的马尾已无法重叠,少年的眼神也从沉静变得平淡。
爱与不爱都是一己之私,任凭那点自以为是的情绪来得如何汹涌潮涨艳阳高照,去得如何抽丝剥茧褪骨重生,都只在你自个儿的眼中,都不过是那点难忘的小事。
她看着那少年,微微一笑,不顾及落下的伞,挥舞着手说,天冷加衣啊俞迟,再见啊俞迟。
俞迟淡淡看着,心中想着:只要你滚出太阳系啊阮宁。
第十六章扪人心是非黑白
阴历八月十九,h城里有一场宴,宴是好宴,十分热闹,但阮宁的生活却因此彻底改变。
阮静提前几日便说了这件事,虽没有强制阮宁去,但是一旦阮静说出口,阮宁就非去不可了。
因为这场宴会是为了给阮宁的继奶奶贺寿。
阮宁继奶奶一贯是个把&ldo;继&rdo;字发挥到极致的人,对待阮宁和阮静兄弟真真是天壤之别。这边是心肝肉,那边就是别人家熊孩子。阮宁和阮致做一样的事,闯了祸,多半是阮宁把阮致带坏了。阮静都看不下去,私下说了几回,阮老太太才算哼哼两句,当听见了。可到阮宁这儿,就觉得好虐啊。我爷爷疼我爸爸疼我妈妈疼我哥哥疼我,可我奶奶不疼我是个什么事儿啊。阮宁指控老太太,奶奶你不爱我。阮老太太哎哟,我能爱的人多了,为啥要爱你。阮宁打滚撒泼,老太太被她抱着腿,哼唧着,腻味得走不动路,最后,实在无奈了,只哄小妞,哎哟,奶奶可爱你啦,小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