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惟伊问妈妈今天工作累不累。
妈妈说,一点也不累。
吃着家常便饭,聊著日常生活的话题,任惟伊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她其实甚么都不稀罕,她其实要的东西都非常非常简单。
吃完饭以后,任惟伊抢著洗碗。任妈妈本来是不肯的,但任惟伊坚持起来,连妈妈都没法说得动她。
於是任妈妈去了洗澡,任惟伊便有条有理地洗碗和整理厨房。
所有事情都忙完以后,已经快十点了。任惟伊收拾书包,弄到一半的时候,妈妈坐到她的身边。
「伊伊,今天是你的生日,应该要给你生日礼物的。」
她心想,甚么礼物她都不大需要。
任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红棕色的小盒子,方方正正的。然后一打开,里面就是一条纤幼的金项鍊,吊坠是小圆牌,上面雕刻著女皇头像,看起来十分别致。
任惟伊吓了一大跳,这一看就知道不便宜。於是有点着急的问:「妈妈,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我不需要这么贵的生日礼物。」
任妈妈摸了摸任惟伊的头,说了句「傻孩子」,然后好像在想着甚么事情似的,隔了一会儿,再接触说道:「这是你出生以前,你爸爸和我一起去买的。」
那会儿刚得知自己妻子怀孕了,任爸爸十分兴奋,想着应该买些甚么礼物给自己的儿女。他想要买一些东西,是可以永远带在身上的,而且是可以跟著一辈子的东西。
后来得知是女儿后,任爸爸二话不说,便要买一条项鍊给自己的女儿。
两人在珠宝店逛了很久,手头并不宽裕,所以只能在有限里寻找无限。大概一个小时后,最后决定买一条纯金的圆牌项鍊,图案是女皇头像,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能活得像女皇一样,骄傲而美丽。
凡人都会给自己许下宏大的心愿,自己不能完成的,便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完成。自己不能拥有的,便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拥有。这正正是在有限里寻找无限。
他们本来的意思是希望在女儿十八岁生日时送给她,作为成年的礼物。
然而,任爸爸在女儿还不到十六岁时便离开了。他等不到她的十八岁,也等不到亲自为她戴上这项鍊的那一天。
任妈妈只觉生命无常,再多的计划也永远赶不上生命的变化,所以她决定现在就把这项鍊送给女儿,因为她总会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也没办法等了。
自丈夫离开以后,她便总有这种毫无根据的担忧,即使工作忙碌得她几乎没有閒暇胡思乱想,但只要一静下来,躺在床上的时候,便会像活在巨大的阴影下,各种忧虑便会在黑暗中向她袭来。
她自己倒是无牵无掛,但女儿,却是她最大的心结。所以日子再苦,她也要继续过下去,为了让女儿可以有一个不像她一样的未来。很多事情她都不大懂,但她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现在的命运,自己的女儿才能有更多的选择。
任妈妈帮任惟伊把项鍊戴上,鍊子纤细,纯金的上好材料,把任惟伊白如皓雪的肤色衬得更好看。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这项鍊竟然越来越好看,一点褪色都没有。在灯光的映照下,还在低调地闪着光。
任惟伊摸了摸项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要一想到,这是爸爸妈妈为她买的,在她还没出生以前就为她準备,眼角便不由自主的冒出了泪花。
自此以后她不是甚么都没有了。
爸爸妈妈的爱一直随身带在身上,即使看不见,即使不在身边,却是切切实实的掛在身上了。
飘泊了许久,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心,现在渐渐有了一点儿的踏实感。
那晚她安然地入睡,梦里梦见了爸爸和妈妈抱着婴孩,温柔地唱著曲子哄她入睡。橘黄色的灯光透出残旧的窗,那窗也沾了光,不再那么破烂了。
那晚任惟伊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安稳,然而这晚却有人辗转不寐。
林天宇那天晚上一直不能入眠,老是想着哥哥林天择的事情。
晚上送完任惟伊回家后,他便自己走了回家,沿着凤凰河走着,一直想着任惟伊下午坐在河边的那个模样,还有她手里的那幅画。
他不其然地想着,世上会不会有相似的灵魂呢?
就算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就算外表都是各异,但会不会真的有相似的灵魂?假如有的话,是否最终不管如何都会相遇?
他的灵魂满怀心事,他默默地觉得任惟伊也是。他第一次有这种相似的感觉。
「天宇?」前头传来林妈妈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游荡?这时间点还不回家?」
林天宇抬眼看见迎面而来的林妈妈,她扶著轮椅的手柄,轮椅上面坐着林天择,他的哥哥。
他唯一的哥哥。他那不能走路的哥哥。
林天择的脸色有点苍白,头发有点凌乱,样子看上去有气无力似的。
林天宇一看见哥哥,便咧开一张嘴笑着,然后跑上前,问道:「哥,老妈,你们来散步?」
散步在林家而言是一件很少见的事,因为林天择身体上的限制,所以除非他亲自要求,否则大家都不会主动提出,怕一不小心伤了他的心。
在林天宇的印象中,他的哥哥只有一两次主动提出想出来散散步。所以现在在这里看见他们,他是有点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