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怎么会呢?”陈太太笑了,“看你,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这个孩子别的我不敢说,绝对是个老实人,你放心。”
婉儿说:“我不喜欢他的相貌。”
“男人以才为貌,相貌长好了,你有得担心的。”
婉儿不响了。
她与这个留学生出去了几次。
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吃了饭,就回来了,两个人走在街上,隔着三码,好像有人长了大麻疯似的。婉儿觉得这是浪费时间,没有味道。
她自己有的是时间,人家可是专程回来娶亲找伴侣的,可别耽搁了他。
她老老实实的把心里话告诉了家人。
大哥说:“……可惜了。”
陈太太说:“如果他真心喜欢小妹,就等小妹几年,他念完博士回来,在这里工作,岂非很好?我不舍得小妹出去冰天雪地,洗碟子洗衣服做菜的。”
大嫂说:“其实这是一个好机会。”
但是婉儿不喜欢。
她想过了,这不是个好办法,若她早认得这个男孩子,一年之前,她在冲动之下,也许就嫁了他,跟他去外国。但是现在她很冷静,她觉得不能这么做。
第一:她吃不了苦,跟看他到了人生地疏的城市去,什么都不方便,人人把外国说得天堂一样,腕儿的大哥大嫂是过来人,他们就说“辛苦不足为外人道”,血泪汗凝成的文凭。婉儿有自知之明,她走不了这条路。
第二:任凭嫁了谁,她心中也只有家明一个人。这样子对不起人,也对不起良心,要忘了家明不是件容易的事,还得假以时日,留在家里虽然无聊,到底还是个家。家的好处是说不尽的,也只有离开了才会明白。
至于母亲说叫那个男孩子先回去念博士,他们通通信,则是可以的,她不介意多一个朋友。多一个朋友有什么关系?她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就这么的处置了。
大嫂说:“小妹会后悔的。”
“随她去罢了,我们也没有法子。究竟家明有什么好呢?她对他这么念念不忘?再等下去,家明的孩子出世了,她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你别说,家明的确是长得好,又会赚钱,怪只怪他变心变得快,也怪小妹年少气盛。”
“这件事也只有他们知道罢了,我们能说什么呢?他们只有相爱的缘份,没有婚姻的缘份,小妹眼睛里始终只有一个他,实在没法子。”大哥摇摇头。
婉儿无意中听到这样的话,也只有觉得歉意。
幸亏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否则可更头痛。
那个留学生回去了,开头与婉儿通了几次信,婉儿也懒得回。过后他的信也不来了,婉儿心想也好。家人都不说什么,但是以后大哥大嫂就不介绍男孩子了。
冬天特别的长,婉儿患了伤风,一张脸又小了一圈下来,她很不振作。想想以后的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她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的一天。
自从遇见了家明,她觉得一生就到此为止了,从此以后,一切都有家明在那里,就为了她打算与他过一辈子,故此家明的小毛小病,她都不能含糊,家明为这个与她有意见,他不明白。
等到真的闹翻了,婉儿孩子气的想,他是闹着玩的,他会回来的。但是家明已经不停的在找新女朋友,婉儿大哭了几个星期,又想:他玩够了自然回来了,但是家明还是没回来,等到他结婚的消息传开以后,婉儿才像头上着了一个焦雷,醒了周来,像刚睡醒,迷迷糊糊的出了一身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才想起!啊,家明是永远不会回来的了,她失去了他,永远的失去了他。
于是才慌得不由自主的镇静下来。
失去他了。
她惨然的想,他是不回来的了。以后怎么过呢?难道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一日拖一日吗?这不是生活啊,她心惊肉跳的想,这与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然而她做人还得做下去,大家都在等她闹更大的笑话,她才决定成全家明,他对她没有什么不好,对她不好的人多着,但决不是他。她没有去骚扰他。
但是婉儿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动作都慢了几拍,开年又被那个阿飞吓了一吓,更觉得没有意思。她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算了,管它嫁不嫁得出去,总之陪看父母亲,也是好事,只不过要年纪大的人为她担心、难过,她心里难过。想到以前,凡是有关小妹的事,大家都自然而然的说:“问家明。”家明就把事办得妥妥当当的回来,谁都觉得甚应该,并没有夸奖他一句两句,家明是个好的。
婉儿茫茫然的想:再好也得了,凡有好就有了。
当初是家明追求她的,总算免了“求时甚苦”,但是她足足守护了四年,其中苦多于乐,如今“思念复苦”,那味道是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