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扮仕林上,云)姨母,我母亲她去了,这却怎么好哇?(旦云)我与你母亲从小相知相守,不曾分离,如今她去了呵,我‐‐又怎能独活。(仕林作哭科,云)姨母千万节哀,不可胡乱思想,你要是再去了,着我一人怎么是好?(旦唱)
我与你桃李一园栽,枝叶相交不分开,似并蒂花同时开,似葫芦瓜一籽在心怀。都说是这一点骨血许仙带,我只当是你我心与肝化出来。
(旦云)仕林孩儿,姨母有一事相求。(末云)姨母待我如亲生已养,莫说是一事,就是千事万事也应承,则是上天入地也应该。(旦唱)
唤仕林几句话儿且依遵,也不枉我十几年来养育恩。我与你母怎能分?生不同床死同坟。我叫你碑上名姓刻的真,并写着姐妹的讳尊。我叫你新婚的红妆衣两身,大红喜字贴棺门。我叫你送殡如同迎喜客,不着半点白素痕。我叫你欢欢喜喜待宾客,共贺我姐妹结裙缨。
(末云)姨母莫不是气疯了,说出这样的话来?(旦唱)
你道我忧思结胸成疯病,我道是今日才作清醒人。人到烧埋时方解酲,红尘散尽见真心。
(旦作央求仕林科,云)仕林孩儿,你可要答应了姨母。(末背身云)姨母如此说话,则待答应于她,可不着外人笑话咱。若不答应她呵,竟是不孝了。这‐‐这叫我如何是好‐‐有了,我则姑且答应于她,之后的事她也不得知晓的。(末转身云)哎呀,姨母,我答应了。(旦云)儿呀,你答应了?(末作哭科,云)姨母,孩儿这里答应你了。(旦云)如此,我死也瞑目了。(旦作吞药科,末云)哎呀‐‐不好,姨母,你吃下什么了?(旦唱)
我把这断肠草当仙草嚼,我把这毒砒霜和泪吞。姐姐呀‐‐你莫怨我来迟些,我这里家内外要打点清,不比你无事一身轻。
(旦云)姐姐‐‐我来者。(旦作倒地科,末作痛哭科。起身云)想那许仙、白娘子等诸人前世里不信佛道,种下因果,这世里错投男女,才有此一恨事,实实叫人痛心。多谢看官,每多修善缘,勿成隔世之恨。这正是三生石上姻缘录,不是冤家不聚首。不修佛缘投错胎,痴心一片愁白头。
&ldo;这位角好生不妥。&rdo;台下一人大叫,众人皆来看他,原来是个秀气的书生。那台上的末角忙作揖说,&ldo;讨教。&rdo;
那书生说,&ldo;从来佛法平等,不分男女,只有罚投作畜生的惩戒,哪里有错投了男女的惩戒?&rdo;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为中一个老者说,&ldo;你只看他那唱念做科如何,戏文写得如何?管他故事是怎么样?&rdo;
那末角在台上不知如何应对,又不好下台,只得盯着出将处的帮主看。帮主忙上台来对下面看官作揖,&ldo;这都是依着本子上演的,各位爷,如有高见还请改动一二。&rdo;
台下又有人起哄,&ldo;这是哪个定的本子,好生没道理。哪里有个男人爱男人,女人爱女人的事情,可不是胡扯?&rdo;
台上帮主一时语塞,急得面色青白。
&ldo;这男男、女女之事从来就有。&rdo;忽听其中一人大声说道,众人看时,却是个疯癫和尚。
先前那起哄的人说,&ldo;你知道个什么?&rdo;
疯癫和尚说,&ldo;男男女女之事自盘古开天时便有了。只是众人以为不雅气,如那仕林所说‐‐怕人笑话‐‐才不得流传。想那伯牙与子期琴瑟调和,可堪称佳话。又有那梁祝之事,更是妇孺皆知。你想那古时的礼节,且不说家中女子不准外出读书,便是混在书院里,也只怕早叫人识破了。我看多半是你们这些书生,情投意合,生出爱恋来,却假托一个女扮男装的故事来敷衍。更有那寒山、拾得两位高僧,他们两人的画像更是被世俗人画作合和二仙贴在那洞房之内。可见这男男、女女之爱不但不被人反对的,反倒流传千古,只是不便明白说出来罢了。&rdo;
其中有人道,&ldo;妙论,妙论。&rdo;也有人道,&ldo;这样的事儿,听着都叫人作呕。&rdo;
僧人说,&ldo;依着佛门的道理,这人性皆是一样的,男身女身只是个皮囊。你那妻子前世未必不是个男身,你那汉子来世未必不投成女身。若两下无有情义,思想起这些来,可不作呕?若是两下有情有义,管他男女,颠鸾倒凤,正成全着心神合和的美意。&rdo;
有人道,&ldo;你这个和尚,说着人家夫妻事竟津津乐道,莫不是个花和尚?&rdo;
&ldo;花和尚也好,酒肉和尚也好,有情有义,有人性就好。&rdo;说着那僧人拾起身边的竹杖往外走去。边走边听他作歌道:
你道是我孤苦难挨,为着你遇山林博古通今,则是你一点知音灵犀才,绝世上再无他人听得出来。
你道是我情窦初开,为着你美容颜丽质天裁,则是你一片文才意和谐,料今生再无人比得你上来。
你道是同病相怜爱,为着那臭味投同皈莲台,则是那一段禅心双无猜,管世间生前人后说甚的来。
那帮主在台上拍掌叫好,对着那末角说,&ldo;你这后面几句这样改来:多谢看官,想那诸法平等,不论男女,唯有情有义可嘉。重情重义之人胜过那伪君子、假道学何止万倍?这才是金山寺许郎皈莲台,[奇+书+网]保安堂青儿聘红妆。有情有义需趁早,莫待白头悔断肠。千古传说细分辨,莫学人说道德篇。&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