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时微好像真的很忙,因为他承诺元庭他有空会看元庭发给他的消息,却似乎永远都处于一个没空的状态里。
不知过了多久,钥匙在门锁中转动的声音终于响起。元庭听到响动的一刹那就关了手机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向门口,他步子有些急,眼角向下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回来了。”
宋时微弯下,身子去换鞋,闻言抬头去看元庭,他的目光停留一瞬,又很快收回,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
“菜都冷了,我先去热一下,都是按你的口味做——”
“不用,我吃过了。”宋时微站直身子,他比元庭矮一个头,但在oga中仍然算高,身材挺拔,比起柔软娇气的oga,他更像是一个长相出色的beta。
他发尾留至肩处,深棕色,刚好能挡住颈后贴着抑制贴的腺体。
宋时微越过元庭走向客房,说:“你自己吃吧,吃完我有事跟你说。”
元庭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他垂下眸,掩去其中含着的情绪纷杂,原地缓了两秒才转过身叫住了宋时微。他笑着,声音温和,问:“是很着急的事吗?”
宋时微停下步子,脊背似乎有一瞬的僵硬,他没有转头,说:“是。”
没等元庭开口,宋时微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跟你离婚这件事,我一直都很着急。”
这并不是宋时微第一次提出和他离婚,元庭回应时竟然有种得心应手的熟稔。他抿了下唇,原本自然的笑意敛去,被他一贯表露出的温和虚假代替。
他不去看宋时微,不想让自己变得更难堪,尾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了颤,在死寂的空气里极为明显:“可这很难,时微。”
“我们是完成了最终标记的伴侣,法律不会允许我们离婚。”
元庭是个自私的人,他放任自己用卑劣的手段困住宋时微,妄想用婚姻、法律和生来既定的信息素将宋时微强留在自己身边。他近乎阴暗地感谢着法律对oga身体的保护,因为这让他有一个时效为一辈子的理由拒绝宋时微的离开。
宋时微的身体并不好。他分化期时险些被他最尊敬的老师侵犯,也因此留下了很大的精神创伤。他厌恶自己oga的身份,厌恶始于原始的冲动欲望,也厌恶伴侣间的亲密接触。在被人猥亵失败后的那段时间里,他疯狂地折磨自己,也折磨着所有爱他的人。
这样一个oga的身体发育完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宋时微显然不是例外的那一个。
他的腺体敏感且脆弱,无法接受任何手术药物的刺激。他不能接受腺体摘除,不能消除最终标记,甚至连普通的抑制剂和抑制贴都无法使用,只能用特供的单品维以度日。
他离不开他的alpha,除非他想死。
但宋时微并不怕死,他只想要自由。
他生于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感情和睦,对他也十分上心。这份上心在少时为他营造了一个温暖的家,又于现在成了和元庭一样的枷锁。
他们都很爱宋时微,又都以爱为名将宋时微禁锢于婚姻的牢笼,因为他们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宋时微去死。
“我会去做消除手术。”宋时微语调平静,元庭却莫名听出了其中克制着的激动和雀跃:“临床试验已经成功了,医生说没问题。”
他面对着元庭,说:“伯父伯母那边我会去说,你不用担心。”
“还有问题吗?”宋时微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元庭开口,于是又说:“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元庭闻言手指轻蜷,短暂地抬了一下,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又到底什么都没抓住。他的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的,撞击着他的胸腔,让他不可抑制地觉得疼痛。
那痛感蔓延开去,堵在喉咙,涩而干。他极力想说些什么来挽回这不可控的局面,可他说不出来。
宋时微的眼神太冷了,好像他是什么需要避之如讳的洪水猛兽,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伤害摧毁一样。元庭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几乎一秒都立不住,他猛然间意识到,宋时微可能是在恨他。
所以他问自己,可以放手吗?
如果宋时微已经这样痛苦,已经彻底地不再爱他,他也并不能如自己同宋时微承诺的那样给他快乐——他可以选择放宋时微走吗?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但元庭没有再想。
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沉默了许久才问:“是我哪儿做的不好吗?”
元庭垂下眼,对上宋时微的视线,喉头滚了滚,有些艰难地说:“……我可以改。”
“我都可以改的,时微。”
“可是没有必要,不是吗?”宋时微平静地反问他,无甚波澜地说:“我们已经要离婚了。”
“你是个很好的丈夫,”宋时微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太明显地笑了一下,说:“但我们真的不合适。”
空气变得安静,只能听到元庭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灯光呈暖橙色,笼罩下来一抹柔软的弧度,室内的温度被空调吹得很高,元庭身处于这样一个理应觉得温暖的环境里,不太合时宜地感到寒冷。
宋时微的话太理智了,也太客观。除了最开始带点讥讽和敌意的“想要离婚”之外,他没表露出任何情绪。他把他们相处的这十年当作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元庭所有的付出和爱都被一句轻飘飘的“很好”概括进去,显得廉价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