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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过了灯节，燕姨娘也差不多该生产了，这时候决意为金姨娘操办操办，所为何如，不言而喻。沈紫言从前对这些姨娘的事情从不关心，现在，却不得不多了个心眼，凡事总要细细思量一回才安心。

燕姨娘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得把玩着手里的佛手，小丫鬟替她揉捏着略显浮肿的小腿，阿福提着一个盒子进来，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两碟各色花形的蟹黄馅的卷苏，一碗盐水鸭，并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稻米粥。

燕姨娘眉头微蹙，&ldo;怎么又是这些东西，油腻腻的，谁吃！&rdo;阿福忙陪着笑，&ldo;您好歹吃些，为着未出世的小少爷，也要将养好身子才是。&rdo;燕姨娘脸色稍稍和缓了些，抚摸着高耸的肚子，眉梢化开一丝笑意，&ldo;你说得有理，等有了孩子，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rdo;

阿福松了一口气，拔了半碗粥，送至燕姨娘手中，满室唯有钟摆答答的声音，窗外却骤然传来两个小丫头窃窃私语的声音：&ldo;真的？夫人真的有了身孕？&rdo;&ldo;嘘，你小心些，仔细被人听见，我们吃不了兜着走！&rdo;那声音果然就低了下来，&ldo;夫人若是再添个小少爷，指不定老爷怎样的欢喜呢。&rdo;&ldo;那可不，只怕到时候老爷愈发不得瞧姨娘一眼了。&rdo;接着便有了低低的调笑声，&ldo;你连主子也敢编排，可是活腻了不成？&rdo;&ldo;我撕了你这起烂嘴的……&rdo;笑声渐远。

一霎那间，内室死寂一片，燕姨娘手中的白瓷碗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裂成两半，阿福着了慌，一面拿了帕子替她擦拭，一面道：&ldo;小姐不用和那般闲人置气，那些个墙头糙，都惯会看人脸色，看着小姐平素里和颜悦色的，便只当小姐好欺负了，我这就出去教训教训她们，让她们睁大眼仔细瞧瞧，这院子里谁才是主子！&rdo;说着，便欲向外走。

却被燕姨娘一把拉住，阿福惊了一跳，忙扶着燕姨娘躺下，&ldo;小姐这是怎么着，仔细腹中胎儿，凡事有我呢。&rdo;燕姨娘面色铁青，手指发凉，抓住了阿福的衣袖，&ldo;夫人真的又怀上了？&rdo;阿福抿了抿嘴，没有做声。燕姨娘见得分明，心知她必定一早就只当了，却偏偏不与自己说个分明，现在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却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般被蒙在鼓里，猛的推开她，&ldo;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也不用你服侍了，你见着哪个好，便去服侍哪个好。&rdo;

阿福见燕姨娘着了恼，急得罚神赌誓，至于哭了，百般解说：&ldo;小姐难道忘了我们素日之情不成？小姐是怎样待我的，我又是怎样一心一意服侍小姐的，皇天后土，可都看着呢。&rdo;燕姨娘板着脸，执意不信：&ldo;既然你还记着我待你的情分，怎么这样的大事也瞒着我，指不定这满院子的人都在看我笑话呢！&rdo;

阿福忙辩解道：&ldo;我服侍小姐这么多年，难道还能不清楚小姐的心思？我知道小姐打小就是个不输人的，却被夫人送出来给老爷做了小，心里自是酸楚，幸而老天有眼，小姐怀上了小少爷，这才算是有了一线希望，偏生不巧夫人也怀上了，也是我的小意思，怕小姐知道了心里不高兴，于身子无益，这才大逆不道的瞒下了的。&rdo;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燕姨娘心坎里，她埋在大迎枕上低低哭泣了起来，&ldo;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rdo;直哭的个泪干肠断，阿福劝慰了半天，才略止了泪。

&ldo;我不会罢休的。&rdo;燕姨娘猛的拿起帕子拭了拭眼泪，似乎想通了什么，&ldo;你去那箱笼里把那个红木盒子拿过来。&rdo;阿福忙开了箱笼，手脚麻利的将那红木盒子递到了燕姨娘手中。燕姨娘掏出了钥匙，开了锁，只见满盒子流光闪烁，满是珠宝。

阿福不由倒吸了口冷气，目瞪口呆，&ldo;这……&rdo;燕姨娘握着一串浑圆硕大的珍珠项链，笑道：&ldo;这是我走之前，姨娘给我的。这可是姨娘压箱底的钱，全都给了我了，就指着我当家的那一天。&rdo;阿福讷讷的问：&ldo;小姐的意思是……&rdo;

燕姨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ldo;这府上的丫鬟婆子，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只怕眼孔很大，一般的碎银子还塞不了她们的手。我可听说，才怀上身的孩子，最是不稳了，稍有不慎，只怕就没了，就连大人，也是元气大伤。&rdo;

阿福眼睛一亮，看着那满盒子的珠宝，也露出几分欣喜之色，&ldo;小姐您说的是，谁知道夫人那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呢。&rdo;燕姨娘见阿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满意的点了点头，&ldo;这事我得仔细谋划谋划……&rdo;

过了灯节，沈夫人命内厨房中收拾了两桌酒席，郭妈妈做主请了府中略有些头脸的管事媳妇们，连带着海棠、杜鹃、墨书、蓝衣，满满的坐了两席。那些管事妈妈们也惯会看人脸色的，见夫人给金姨娘体面，也纷纷磕头，笑道：&ldo;今儿个是金姨娘的千秋，可得好好喝上一盅才是。&rdo;

海棠等人也少不得凑趣儿，领着些小丫鬟们也来敬酒，金姨娘也难推脱，只得喝了两口，心里突突似的往上撞，众人见她面露春色，也不好再劝的，到底是尽兴喝了一场，才散去。

那边沈紫言却听说沈二老爷就要出门去，心里咯噔一跳，想到那一场惨剧，算一算时间，也正是这一日了。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上换衣裳，带着默秋和随风便去了沈二老爷常在的书房。

沈二老爷正和众门客商议该去何处踏青，听人通报沈紫言求见，那些门客小厮们慌得避之不及，忙寻了门退下了。沈紫言来的一路上便在思量，该如何阻止父亲出行才好，若是说出真实理由，必然是不会信的，只会当自己魔怔了，一时间又没有别的借口，这样火烧火燎的到了书房，多半还要惹得父亲不高兴，真是愁肠百结。

第18章风起（三）

沈二老爷正欲出门，见着女儿，不免觉得十分诧异，&ldo;有什么事？&rdo;早先想好的几个理由此刻似乎都不管用了，原本打算借着黄历上不宜出行说事，想到沈二老爷不大喜欢内宅妇人这些神神鬼鬼的，只得罢了。事到临头，沈紫言自知无法推脱，反倒镇定下来，&ldo;父亲，母亲好像生病了。&rdo;

沈二老爷握着茶盏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惊疑的望着女儿，&ldo;你说什么？&rdo;沈紫言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话已说下，只得硬着头皮圆下去：&ldo;女儿见着母亲近日精神不济，更兼脸色不好，心想着是不是病了，又见母亲一日比一日瘦，忧心不已，这才特地来禀报父亲，还请父亲做主，为母亲请位大夫看看。&rdo;这个理由虽是她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却也是急智了，沈夫人如今的&ldo;病&rdo;，恐怕就是喜讯，沈紫言心里和明镜儿似的，只装作糊涂，浑然不知的胡搅蛮缠。纵然是沈二老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那也是小孩子不懂事，不好多说什么的。

话音刚落，沈二老爷已大步跨了出去，沈紫言不得不一路小跑，才算跟上了沈二老爷的步伐，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只盼着这段路再长些才好，免得见了沈夫人，少不得又是一顿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