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恒安无暇和她细说,只是道:“因此比起配合我搜寻内鬼,其实对你来说,配合调查反而是更安全的选择。我可以教你怎么做——你只需要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点心是那人让你拿进去的。很快就会没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只有自己能对自己负责。他能做的只是给出尽可能公平的信息。秦澜呆呆地看着方恒安,发现他的神情非常认真,态度客观,一点言外之意都没有。这的确是纯粹帮助后辈理清利弊的态度,仿佛和自己没一点利害关系。或许是刚才林熹提到了“查出真相是身为警察的义务”,恍惚间,她脑海里没来由地想到了那场大学时的第一场讲座。带着精致冰冷眼镜的教授,眼睛里闪烁着赤诚的星光,说心理学是一门能为人带来真实和真相的学科。”——真实……和真相?这不也是她当时想做警察的初心吗。不想和以前一样——在一个无力软弱的位置,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秦澜抬起头,声音依然还有些发抖,眼底一片血红。她说:“方老师,我选好了,我配合你。”说话时,她的神情看起来竟有种金铁般的坚毅,头一次让人在看到她的时候,先想到警察的身份,而非活泼的警花或者稚气未脱的少女了。方恒安抬起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你知道吗,即使你选择了更简单的路——即使你为了撇清关系,说是我让你带进去的点心,我也不会怪你的。”“知道。和这没有关系。”红着眼眶的女孩忽然笑了一下:“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想起了当时为什么会想做警察。”方恒安没再多问,只是点头致意。咖啡厅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两人走出店门,漫步在雨后微凉的街道上,偶有三俩行人擦肩而过,交谈声含糊不清地散在席卷的风中。秦澜听完了在方恒安的计划,神色震动。直到今天,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明白这位朝夕相处的队长和师兄。先前她总觉得,方老师就像一池清水,如古书中说的君子如玉。现在才忽然意识到,这水中竟燃着团火,隐藏在极致的理性背后。方恒安说:“如果没别的问题了,就去取出你的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好好睡一觉,再有什么事都是明天天亮以后了。”秦澜本来已经走出几步了,不知怎么忽然回头追问了一个问题。她说:“方老师,如果我真的选了更简单的路,把事情推到别人——甚至你的身上,你会对我失望吗?”方恒安平静地说:“在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我也很喜欢考虑……某个人会不会对我失望这样的问题。”“但是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哪怕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做了其实不是发自内心想做的事,会更不安和焦躁,这是成不了事的。”他忽然顿了一下:“更何况,别人大概也不需要这种牺牲。”“所以,不如只考虑一件事——就是自己会不会后悔。这也是那人教给我的。”两人在巷道中分开,女孩心不在焉地走了一圈找到了共享单车,想:我其实想问的不是这个啊。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如果一个成年人不是特别缺乏主见或者不自信的话,他就只有一种情况会特别怕另一个人对自己失望。那就是当他很在意对方,很看重对方对自己的评价时。单车骑到一个十字路口,秦澜正好看到,方恒安也在等红灯还正拿起手机在打电话,隐约听着像在说几点到家,神色温柔。红灯的倒计时快结束时,方恒安挂断了电话。秦澜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跑过去叫住了他,问道:“方老师,你刚才提到的那人是……你的师长吗?”两人之前分头走了,又在这里碰到。方恒安稍有意外,于是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忽然又摇头失笑,“他是我过去和未来最重要的人。”半小时后,方恒安到了老洋房楼下。他象征性地扣了两下门,没人回应,就径自解锁密码走了进去。一路上到二楼,看到卧室门虚掩着,暖色的光渗出一点散在地上,朝着宽大的落地窗。有人逆光站着,像在静静地观赏窗外的雨幕。方恒安轻轻在门框上扣了一下。顾临奚这才回神,他回头一笑之间,刚才那有点灰暗萧索的气氛荡然无存:“恒安,事情处理完了?怎么这么晚还跑过来。”方恒安看着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对方完全没把自己电话里说的”几点回家“当真,估计是这位教授自己说多了不走心的客套话,以为别人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