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早就不怪你了。”顾临奚愣了下:“但是你之后一直避开我,也提了辞职。我以为——”“那是因为生气。”秦澜打断他:“张其苍被捕后,我想找你问真相,但你只是搪塞我。这让我觉得我是不被信任的……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成为了警察,明明那是我的父母……”说到最后,她的情绪有些不太稳定,声音也高了起来。几米外坐在石凳上休息的人投来了目光。秦澜深呼吸了一下,正当习惯性想道歉时。顾临奚忽然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对不起。”这么多年,即使再多污名加身,他却从不道歉。因为总觉得道歉就是希望原谅,就是想要逃避责任。他宁愿别人骂他,仿佛借别人的口把那些深藏在内心的自责说出来,这样就能好受些似的。风吹过树叶,脚下树影婆娑。秦澜看着这位昔年的老师,缓缓道:“不是你的错……还有,谢谢。”——谢谢你在a大初见时,告诉我犯罪心理学是一门能为人带来真实和真相的学科。——谢谢你在我迷茫时告诉我,我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是发誓要让普通人产生安全感和信任的警察。——谢谢你在我与导演合作时阻止我,让我没有行差踏错,万劫不复。——谢谢你这么多年踽踽独行,才到今天让真相有机会昭雪,枉死的亲人可以在幽冥深处合上双眼,遗属能有恨有怨能够寄托。刚才休庭时,她路过顾临奚的桌子时,看到他在专注地看着那些恶意或者阴谋论的话,脊背挺得笔直。这异常平静的神态蓦地让她心里一刺。还没来得及品出是什么滋味,刚才一时冲动就叫住了他。现在她才知道那种冥冥中的感觉是什么。她看着神态逐渐放松下来的顾临奚,笑着转身走了,最后还开了句玩笑,说顾老师你下次见到我还要记得叫“学姐”哦。背过身的那刻,泪水从秦澜通红的眼眶中滚了下来。她又想到了那张照片,照片里,她的母亲浑身血污,被掏干了躯壳。——当年那个被束缚在血池中央的少年,那些无辜的血流过四肢百骸,让他背上了一身还不清的罪孽。——而她身后站着万千枉死亡魂,跨越生死,拥抱了当年的少年。和他说出了那句久违的话。——不是你的错……还有,谢谢。——谢谢你,让我们一起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让真相得以昭雪。休庭结束后就是宣判。这次庭审合并了多个案子。包括多年前的红楼案、112路公交车爆炸案、孙洛川买凶伪造车祸杀人案、还有近期发生的芦花案和导演绑架等事件。来到现场的,有被当作凶手入狱多年的犯人、有当年死者的家属……这些人的一生在有的人眼里只是花坛里不起眼的几根杂草,石砖缝隙爬出来的蝼蚁。但他们喜怒哀乐、流血流泪,不管是痛还是笑,从未比别人少过半分。当最终宣判,尘埃落定时,他们的欢呼声、笑声和哭声响彻着这座礼堂。那位失去儿子的王姨拉着顾临奚的手,又是笑又是哭,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顾临奚承诺过这些人,鲜血和努力不会白费,直至今日……幸不辱命。最后,他在一片喧闹中站起身,走到了被告席前。刚被判处死刑的孙洛川垂着头,面部肌肉一阵阵抽搐。身后警卫人员重新给他戴上手铐。他曾经是警察局长,一生廉洁,万人敬仰。就在要“光荣退休”时被这么彻彻底底地扯了下来,成了一条人人喊打的恶狗。他穿着统一的囚服,甚至连那件朱小姐留下的……他穿了几十年的衬衫都失去了。“顾临奚,你们父子毁了我的一切,你不得好死!”孙洛川剧烈地喘息着,他想扑过去捏断顾临奚的脖子,却被警卫死死按住。“没关系,我和他说几句话。”顾临奚平静地对警卫说。“你不恨吗?““你想说什么?”孙洛川冷冷地看着他,他这时竟然渐渐平静了下来,然而一种更为阴冷的恶毒从他的字字句句中渗了出来:“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你会死的比我们还惨——我和张其苍在下面等着你。”他说到这里,忽然阴森地笑了起来:“不……不一定是我等你吧。你中了毒,还剩下多久?不会让我在被枪毙之前得到你先死了的喜讯吧?”顾临奚站在台阶上,无动于衷地低头俯视着孙洛川:“就这些话?我还以为你会更聪明些呢。”“什么意思?”顾临奚重复了当时被孙洛川用枪对着时说的话:“你不会真的觉得我一个人可以做到在你们这么多人面前假死瞒天过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