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点好这些,她出门,谢司白早已等在庑廊下。他亦是换了身衣裳,有意穿得清简,但到底是姿容卓绝,玉树临风,好端端一个月白风清的世家公子。
他听到声音回头,定安款款同他行了一礼,笑问:“可还好?”
好自然是好的,她眉眼生得艳丽,这样粗浅的衣裳不仅不曾淹没一二,反而是熠熠生辉。
谢司白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说不出话来,他稍稍错开眼,尽量淡漠道:“再不快些,等进了城倒该折回了。”
定安撇撇嘴,安静下来,跟在他身后。仪门外备着一辆黑漆平头马车。谢司白扶着定安上去,他们离的很近,定安望着他,问说:“国师不同我共乘一舆吗?”
谢司白已是收回了手:“臣在前面,不碍事。”
因着微服私访,除了他们两个,其余人都守在暗处。定安的身份特殊,如今又是这样的多事之秋,多一份保障也是好的。
下过初雪,还不算十足地冷,城中不禁宵夜,到处华灯高悬,虽比不上盂兰会时的人山人海,但也极为热闹,道路两边尽是摆着新鲜玩意儿的摊贩。谢司白不感兴趣,全凭着定安一个人兴高采烈,不住地打量着,因而走着走着落下了,等回过神来谢司白已经走到了前面。
定安追上去,自然而然地拽住了谢司白的衣袖,谢司白一怔,却没有拿开。
“那边是卖面具的吗?我倒想起上次来,先生……”这两个字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不等谢司白反应,自己先愣了下。定安若无其事笑了笑,接着道,“当时若不是国师出手相救,我还不定怎么样呢。”
谢司白不动声色,只问:“要过去看看吗?”
定安点头。
路上的人不算少,过去时定安被人撞了一下险些走散。谢司白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指尖微凉,透着初冬的寒意。谢司白一愣,两人谁都没说话。直等到人潮过去些,
谢司白正要松手,定安却是反过来握紧了他。
谢司白垂眸看她,定安笑眼弯弯,仿佛这些天来的阴翳一扫而空。
“上次来见了一张银质的面具,雕的是太岁,挺好玩,应当衬你。不知道这一次还能不能找见了。”
她这话说得都不知道是夸他还是损他。谢司白任凭她扯着自己到了摊位前,不是上一次的摊主,卖的东西也和上次的大不相同。定安心里略有些失望,她挑挑拣拣,选出一红一白两个鬼面,她先是自己给自己戴上,又拿了红脸的要给谢司白戴。谢司白长得高,定安踮着脚也够不着。谢司白无奈,只得是配合着稍稍矮下身子,才由她戴好。
定安看他不情不愿的,歪了歪头,自己却是满意:“挺适合你。从今以后,我们就一个唱白脸一个□□脸罢。”
她似话里有话。谢司白心头一动,定安已是又回到摊位前,陆续挑了几张虎兕的、狐面的、黑白无常的、还有齐天大圣的,一面拣着一面振振有词:“这是给秋韵的,这是个绿芜的……”
她挑来挑去几乎挑走了小半个摊位的。摊主以为遇上了贵人,点头和腰,拿话凑趣,有的没的,都要按上个故事来。如今世道不太平,做生意的贯口捧哏说书念词,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有的说得还靠谱,有的明摆着是信口胡言。定安不知情,听得入了神,全都当真的待。
摊主见是大户,越说越上头,临了道:“您要是喜欢,我那里堆着的还多着呢,甭管是什么红孩儿大闹东海,七十二变孙悟空的,都有,您不爱这样的,还有白蛇娘娘许官人,牛郎织女,您和这位公子一人戴一副,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还有谁比二位登对。”
谢司白听这摊主说得上头,话里没个把门的,皱了下眉,冷冷看他一眼。摊主见戴红脸的公子不高兴了,自觉失言,讪讪噤声。
定安倒是不以为意,她掩唇笑道:“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白娘娘压在雷峰塔下头,与许官人几十年不见,牛郎织女也惨,一年七夕才能见一面。你这么说,不像夸,倒像是在咒。”
摊主不好意思起来,作势要打自己两个嘴巴子,赔笑道:“您可不是说呢,怪我
这嘴。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个意思。”
定安不同他计较。选好了心仪的,谢司白撂下一块碎银,也不劳他找了,摊主感恩戴德,又讲了些吉利话作罢。
从面具摊走出来,谢司白问她:“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定安想了想,笑起来,带着些狡黠:“我觉得国师上次带我去的那地儿就挺好的,那么些的天仙姐姐,看着养眼。”
她指的是上次去的画舫。谢司白觑她:“你去能做什么?”
定安不以为然:“喝花酒呗,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谢司白不觉失笑,他撇开头,淡淡道:“你再选一处旁的。”
他自来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同她说玩笑话也是不咸不淡的。定安看着他,心里有了主意。她扬了扬下巴,笑眯眯道:“你若不许这个,我也不强求了。我确实还有旁的地方想去,只是这话旁人听不得,我得小声同你说。”
谢司白垂眸看她,不知她用意。定安笑道:“你下来些,我悄悄告诉你可好?”
谢司白踌躇片刻,见她是诚心诚意,只得依言半俯下身子。定安踮起脚尖,就这样附在他耳边,她呼吸间的气息在他耳际打转,温温热热,还有她身上的熏香味,浅浅淡淡,又是矛盾地馥郁芳香,饶是谢司白也心浮气躁,定不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