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这时才有空问含烟:“昨日是怎么回事?你们娘娘好端端如何就惊了胎?”
不管胎儿能不能保住,好歹徐湘是性命无虞。含烟相比之前镇定了不少,有了主心骨在,说起话也不再颠三倒四。她答道:“昨日娘娘在院子里散步,听声檐下像有鸟筑了巢,娘娘就过去看,结果刚到了围栏下,有只花猫从墙头上窜下,直直朝着我们娘娘扑过来。奴婢心急挡了一下,幸好是没挨着。娘娘虽吓得不轻,但并无大碍,谁知到了晚上就不好起来。”
定安听着,莫名觉得这场景熟悉得很。她问道:“那花猫是打哪来的?”
“是住在偏院芳才人养着的。芳才人与我们娘娘的关系不错,都是打一处进来的。因而娘娘单以为是意外,没多计较。”
“那花猫何处去了?”
“事发后芳才人来道歉,娘娘就让她接走了。”
定安觉得没这样简单,若当真是意外,未免凑巧的很。长乐宫值守的太医刚一走,下午就发生了这事。而且定安了解徐湘,那样心大的一个人,哪能单单因为被这么一吓就不得了的,可见还有什么旁的原因。
定安思来想去,越发觉得心寒。她屈指敲了敲茶盏,方是道:“你主子这里,除了你只怕一个人都不能信了。你且传我的令,这日在这儿的人一概留在此处,哪儿都不许去,事情论断,须得等着父皇回来再做打算。”
含烟一愣,应了声,嗫喏道:“殿下的意思是……这里有人要害我们娘娘?”
定安点头:“事情没有查出前,这处不宜久留。父皇母后回宫前,等她身子
稍好些,就先搬去含章殿与我同住。”
含烟千恩万谢,定安挥手制止了,她让含烟先退下去,自己一个人在中堂静静待了半晌,方才进去看徐湘。徐湘似乎已经醒过来了,毕竟睡得不安稳。定安秉灯上前来,徐湘问:“几时了?”
“将卯时。”
徐湘讷讷点点头,恍惚着瞥了眼临近的轩窗,笑道:“劳烦殿下这一遭了。”
她虽笑着,但仍凭是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勉强。将才冯院判和那位老先生的话徐湘只怕都听到了。定安这时也说不出什么来,饶是她也不敢担保徐湘一定能撑过这次难关。
定安道:“你若是难过,不必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徐湘脸上果真没了笑,她收回目光,从枕席下摸索着取出一双绣了一半的虎头鞋,针脚歪歪扭扭,看得出是她的杰作,若搁在平日定安肯定是要笑话她,如今却只觉得难过。定安伸手摸了摸,不语。徐湘盯着,良久才是开口:“也不是难过。许是同他缘浅,没福分。这小东西陪了我几个月,折磨了我几个月,还没见一见他什么模样就没了,怪心酸的。”
定安有些不忍心听下去。徐湘说这话时声音很克制,平静的犹如漫不经意聊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毕她静默片刻,又道:“不瞒殿下,从前几次身临险境,怕是怕,但也不过就那样。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求着能荣华富贵,更不求着万人之上,平生最大的愿望是混吃等死。可若真有什么,何不冲着我来?为什么偏偏要动我肚子里的孩子?他还那么小,甚至……甚至都没能见一见外头是怎样一副光景……”
说着说着,徐湘终于是哽咽起来。定安还是头一次见她哭,她这样一个人,怀着身孕被静妃罚跪着抄了一天经文,委屈归委屈,总也是一转头就忘了的。唯独这一次。是怎么都过不了。
徐湘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咬着牙哭,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满透着隐忍的愤怒。说不得求不得,化解不开。定安静静陪在她身边,也劝不了什么。渐渐地徐湘哭声低了下去,这时绿芜进殿中,依在定安耳边说了句话,定安略一颔首,让她先下去。
定安看着徐湘,缓缓道:“我
有样计划,原是想等你足月再商量,不至于有什么好歹,但现下保不齐却是她们先动手了。无论你肚子里那个能不能活得过今日,我都希望你能帮我,哪怕是为了自己。”
说完也不等徐湘回答,定安起身先走了。她至花厅,远远就望见谢司白的身影。她有几日不曾见他,不过早就习惯了。花厅中烧着火墙,不冷,定安替自己卸去厚重的斗篷,方是糯糯换了他一声“国师”。
谢司白垂眸看她,小姑娘面上笼着一层倦色在,怏怏的不大有精神。可不是,折腾了一夜,统共还没休息几个时辰。
谢司白看着这样的她,实在想象不出擅闯景阳宫的她是何等模样。他敛眸道:“闹了一宿,帝姬可是累了?”
定安一哂,有些难为情,她捧着茶盏错开眼:“国师打趣我做什么,再怎么闹也是闹我一个人的,丢脸也丢不到您身上去。”
她现在一见着他就下意识地戒备满满,浑身带刺,容不得他靠近半分。
谢司白无奈,持着青瓷杯盏,静静望着她,一言不发。定安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偏头看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国师为何这般看我?”
“定安。”谢司白收回视线,答非所问,“你不做我弟子是对的。”
定安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谢司白徐徐将杯盏放下,慢悠悠道:“这样我也不劳着被你气死了。”
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