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过后,电话那边传来刘伯洋平静的声音,“我这就过来。”陈汐挂了电话,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看向头顶的月亮。有件事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不只是她,秦展他们大概也看出来了。从今年开春,大家就在问伯洋,问他女朋友什么时候回来。伯洋从一开始笑吟吟地说快了,到现在沉默不语。夏天的尾巴要过完了,大家也心照不宣地不再问这个问题。伯洋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大概不会回来了。夜空晴朗,一轮圆月高高挂着,月光洒在空旷的沙漠里。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又呼号着四散而去。刘伯洋靠在车头,抽完最后一口烟,默默删完和她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他抬起头,朝风里,轻轻说了一句:“再见。”到了陈汐家小院,刘伯洋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人到齐了,秦展开始放烟花。夜空中一片五彩斑斓。刘伯洋默默看着头顶的烟花,唇角带着一丝淡然的笑。陈汐走过来,递给刘伯洋一瓶啤酒,在他一旁坐了下来。她这个弟弟,性格老成。除了学习不好,其他事情上都没让家里操过什么心。只有一次是在他读高三那年,他和一群校外的流氓打架了,打得对方进了医院。他自己也受了挺重的伤,差点被学校开除。家里人不论怎么问,都从他嘴里问不出打架的原因。直到有一年,陈汐寒假回家,刘伯洋带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来家里拜年。陈汐才从女孩嘴里听到那年的事。刘伯洋从高一就开始暗恋那个女生,他不爱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吊车尾。他硬着头皮刷题背单词,好能排座晚晚吖位时离那个女生近一点。女生家里条件不好,她爸在外面欠了钱,常有人到家里追债。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渐渐被流氓盯上了。刘伯洋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不远不近跟着她,送她回家。每次都要看到她卧室的灯亮了,才会吹着口哨,蹬着自行车晃悠回家。直到那天跟流氓打了一架,从那以后,女生回家时,他的尾随变成了陪伴。虽然后来刘伯洋没有考上大学,两个人却还是好。他送她上大学,给她买衣服,去她的城市看她。听她讲学校里好玩的事,听她讲对他的思念,等她放假回家。从大学等到她读研。从她读研,等到她再也不会回来。“伯洋”陈汐忽然心疼的要命,轻声叫他的名字。“你们”刘伯洋转过头,朝陈汐笑笑。“分了。”他云淡风轻地说。陈汐还想说什么,院子里忽然响起悠悠的歌声。沙哑粗矿,还有一丝淡淡的悲凉。像大漠里刮过的风。“堤边柳,到秋天,叶乱飘,叶落尽,只剩得,细枝条。”“想当日,绿荫荫,春光好,今日里,冷清清,秋色老。”“风凄凄,雨凄凄,君不见,眼前景,已全非。”“一思量,一回首,不胜悲。……”胡子张喝得半醉,眯着眼睛,旁若无人地唱着这首100年前的古老歌谣《秋柳》。有人说这首歌谣是李叔同写的,有人说是陈啸空写的。时间太久了,一些真相便消失了。胡子张孑然一身,这辈子的酸甜苦辣,都在歌声里了。刘伯洋在歌声里,默默跟陈汐碰了个杯。他朝陈汐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人生的所有舍得,都是先从不舍开始的。那些少年时赤诚的付出,是他昨天的快乐,也是他今天的无怨无悔。他不觉得有谁被亏欠了。烟花燃尽,小院里灯火阑珊。一院子人陆陆续续地各回各家,陈汐走到关老爷子的躺椅跟前。弯腰对他说:“关爷爷,该睡觉了。”关老爷子身上盖着毯子,眼睛闭着,头歪在一侧,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关爷爷,回房间睡吧。”陈汐又叫了关老爷子一声,老爷子依然没有反应。陈汐心头忽然重重地一跳,背后窜起一阵凉意。“关爷爷。”她轻轻推了推关老爷子的肩膀,对方仍是没有反应。“关爷爷。”陈汐的声音带着惊恐,穿透了浓浓的夜色。团圆夜,几家欢喜几家愁。折腾了大半夜,关老爷子终于住进了病房。陈汐留下来陪夜,让其他人回去休息了。秦烈把森森带到了自己那边,小孩儿大概是吓坏了,不哭也不闹,一句话也没有,像个迟钝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