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六叔点了一颗烟,坐在何云道对面,听他转述完向羊村的情况,吐了几口烟出来,何云道把身后的窗玻璃哗地打开,六叔才掐灭了烟。“如果现在真是那个女娃说的情况,把那老支书弄下去,安排一个人过去顶上倒是不难,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村子,没啥产业,镇上也不挂心,挺好安排。就是这事儿有必要这么动干戈吗?毕竟还是要过几个部门的,协调起来得花出去不少钱。”何云道扇扇脸前残留的烟,不急不缓地说:“六叔,向羊村的保护林一直做得很不错”六叔笑了,笑起来更吓人,“你倒是看得远。行吧,我去找人。你舅舅那儿?”何云道收拾起桌上的几份文件,“就算你不说,只要事情开始办了,他迟早知道,我自己和他说吧。嗐,我请他别插手就是了,万一有什么,也撇得干净。”进城先(下)三美和凤丽悄悄进城了,叔伯、舅舅翻遍整个村子也找不到姐妹俩,只能死缠着陈开富,缠得他鬼火绿云南话:生气,烦躁,困扰。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陈开富只能再度发挥他和稀泥的本领,把问题丢回给了三美的叔伯和舅舅,让他们自己协商解决。这能怎么可能协商解决?还不是只能年年岁岁地拖着、闹着,看闹到最后,谁先坚持不住了,谁就先让一步。其实这些年来,陈开富都是这样办事的。本来也是每家都有难念的经,他村支书再厉害也理不清这种关系。可他忘了,村支书这个职位本来就是为了厘清这些理不清的关系和利益分配才存在的,他倒乐得清闲,这么多年来,村里的事一桩堆一桩,整个向羊村表面看上去还可以,内里早就乌烟瘴气了。不过现在摆在陈开富面前的头等大事,不是这几个村民的纠缠,而是那几个记者的报道,她们到底会怎么写?什么时候见报、上电视?自己这支书还能做几天?是不是该提前找找后路,把还能拿的都拿了呢?一想到这件事,陈开富就吃不下也睡不着,拖了几天也没想起来去找罗豆村的支书一起调解翠儿的事。陈欣心里也急呀,一边是良心,一边是老爹,可学姐她们的选题已经报上去了,播出计划也做好了,现在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急得嘴角长泡。只有刘德成沉得住气,那天短暂的亲昵过后,再也没去找陈欣。他有他的理由。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这件事情不管是什么结果,对他都是有益无害:如果媒体报道把事情闹大了,学校起码要顶出来一个人背锅,大概率是主任,那空出来的岗位,不管论资历还是论学历,没人比他更合适,到时候陈欣也能高看他一眼;再者,陈开富如果因为这件事下台了,他就有余地不受掣肘地把村里女娃辍学的问题放到台面上来解决,不让更多的女娃吃早婚的苦。不过,如果能找到办法保住陈开富,让他继续做两年支书,自己再和陈欣结婚,同时又能当上主任,那就更好了。其实要保住陈开富的支书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把翠儿的事处理好了,再求求陈欣那几位学姐,做个后续跟踪报道,把正面的也宣传宣传,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后有更新鲜的新闻出来,谁还能记得向羊村和少水镇这点儿破事。陈开富毕竟是五十多岁的老同志了,镇政府哪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呢?再说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到时候陈开富到镇政府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就剩一年多的任期了,领导不会死揪着不放的。现在他只是在犹豫,在计算,究竟怎么做,才对他最有利。但他知道,不管是哪个选择,现在不去找陈欣才是最好的。他在等,等陈欣来找他。果然,陈开富在家里叹气叹个不停,陈欣心里慌得不行,先找到刘德成门上来了。听到院子里来人的动静,刘德成赶紧从床上坐起来,站在窗前假装打电话。陈欣一进院子,就看到刘德成皱着眉头在说一些和陈开富相关的事情——大多是求情,心里很是感激,她和秀姨寒暄几句之后,小跑进了刘德成屋里。“怎么样?你是不是在给镇政府打电话?”“不,是给教育口的领导们。欣欣,我给中心校中心校,也就是原来的乡教育办,负责管理每个乡镇的所有学校,现在被称为中心校。的几位领导求了几天的情了,主要是请他们出面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劝动翠儿‘未婚夫’家里人,另外也是让他们给领导吹吹耳边风,就说我们向羊村这几年的适龄儿童入学工作做得不错,全是你爸的功劳。你别担心,我已经找了挺多人一块儿往上面做工作,很快就会有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