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三美就喊着他的名字进来了,杨俊对着姑娘比了个鬼脸,举起手应声:“到!老板请吩咐!”三美把郑老六的事一说,杨俊就跟吃了头茬的青橄榄似的,一张脸上眼睛鼻子全部挤在一起,三美看他这副样子,跟当初拿了自己的钱的时候一个模版,就知道这事稳了。芬姐太能干了,把办事处管理得井井有条,厂子里有董国华看着,他闲出屁来了,正愁没事干呢,吊着个嗓子:“咿呀~可算来事啦~”整人这种事,多等一分钟都让他难受,当天晚上他就载着三美往村里去,在陈欣家里大吃了一顿。听说杨俊能把郑老六降住,陈欣阿妈可高兴坏了,把吊楼上珍藏的腊猪脚取下来,一盘片得薄薄的,让杨俊生吃下酒,另一盘加了半锅羊肚菌,熬得浓浓的。听说杨俊不爱吃太咸的菜式,光是飞水都飞了三四遍。吃饱喝足以后,杨俊就一个人往郑老六家里去了,他个子本来就不高,缩成一团就更小了,在夜晚完全看不出来郑老六家门口的苞谷棒堆旁边有个人。蹲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郑老六才摇摇晃晃地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女士摩托回家,估摸着是在哪儿蹭到一顿好酒喝,喝美了,大声唱着:“买得一张新尼摩托,心中尼高兴我无法说,高高兴兴我回家克,不愁媳妇我说不着”原唱毛家超老师,b站可看原版,很魔性。杨俊冷笑了一声,从手里掏出来一把工具,郑老六前脚刚进去,他后脚就把摩托车骑走了。东西丢了,倒晓得找村委会了,可杨俊早就给大家通过气,甭管郑老六是撒泼打滚也好,破口大骂也罢,都别理皮他,当他是个屁。闹了一圈,大家别说搭理他,连看都没正眼看他一眼,甚至连赶他走的人都没有了,郑老六又渴又累,只能自己怏怏地回家。往后的七八天时间里,郑老六弄什么回来,杨俊就把什么弄走——药罐子,砸碎;椅子、烧掉;水缸灌满,全部抽走;连晾在外面那皱得生蛆的底裤都没给他留。不仅如此,他每次睡醒,身上要不是老鼠,要不是菜花蛇,要不就是长脚花蜘蛛这天都这么凉了,他妈哪儿来的蛇?弄到最后,郑老六甚至怀疑是不是晚上回家的时候闯鬼了,惊得鞋都没来得及穿,翻遍家里每个角落,凑了几块钱,上村委会门口的小市场买了三个小苹果,又连哄带骗从隔壁婆婆家里借了一把香,步行一下午,到山上给他老爹上坟去了。“爹,我怕是不行了,闯鬼了,爹啊,你帮我求求,求求那地宫老爷阎王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杨俊把手里的细线一扯,坟头上扬起一阵灰,燃起一阵隐隐约约的磷火,郑老六吓得后退两步,连连磕头。杨俊这才背着背包绕了一圈从路上上来:“这不郑老哥嘛,在这儿干嘛呢?”看到杨俊,郑老六就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跑下来,非要跟杨俊一路回,杨俊故意推脱,“我这是来看林地的,一会儿就直接回镇上了,不过你们村里。你自己走吧。”眼看天就要黑了,郑老六哪可能自己走死缠烂打要跟着杨俊。路上,杨俊从抚仙湖地宫的事讲到大理三塔下某家店里的镇魂幡,又把世平县老电影院挖出来的清朝婴儿和高级中学里的红衣女孩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郑老六听得面如菜色,求他别再说了。杨俊大手一挥:“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再说了,老子学了几年了,现在有的是办法收拾它们。”郑老六怕鬼,这事还是杨俊跑了几个地方,找他以前的工友才打听出来的,比癞疙宝还赖的东西,竟然怕鬼,这才让杨俊找到了机会。自那以后,郑老六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杨俊只需“掐指一算”,他就服服帖帖的,也不去村委会闹了,让搞卫生就搞卫生,让养鸡就养鸡,冬天来临时,他的信用社存折上竟然久违地出现了“余额”这种东西。郑老六这样子,其他几个老光棍也觉得奇怪呀,可不管他们咋问,他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眼看着郑老六都能拎着鸡去集上换钱回来了,连面向都慢慢变得舒展起来,几个老头哪可能不眼红,倒求着村委会帮帮他们了。趁此机会,工作组的同志认认真真给几个老头做了一次思想工作,把该讲的政策都刨开了、揉碎了,喂进他们嘴里,虽说不是个个都能明白里面的每一条道理,起码他们现在忙着弄自己那点小营生,暂时没空再横生枝节,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集中精力,进行耕地流转。耕地流转必须在来年1月之前完成,才不会耽误提前养土地,陈欣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几天没和三美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