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当即撤弓,拔刀,一声断喝,从马上冲天而起,全力出击,笔直迎上去。
倪俭立刻下令:"长枪队列阵,弓箭手掩护!"自己策马后退一步掠阵。长枪队转瞬间将后面一辆马车团团护住,顶上也没放过。弓箭手们四散排开,弯弓满弦,对准敌人,等待时机。
"当!"
随着尖锐的金属碰撞之声,长生弯刀断作两截。
对方攻势自上而下,出其不意,尽得先机,这招迎击本就是以攻为守。长生虽惊不乱,借着反震之力急遽下落,欲图摆脱身后如蛆附骨的剑锋。倪俭一把如意铁莲子及时赶到,替他抢得瞬息空档。长生运足十二分功力,蹿出战圈,顺手接住符干扔来的兵器。正要设法再抢出点儿距离好射箭,针对自己的弥天杀气忽然转了方向。
回身看时,就见子归架着弓箭站在马车前,目标锁定中间的剑客,渊停岳峙,岿然不动。
知道她手里也是把稀世良弓,微觉放心。
剑客手中青锋指向子归,盯住她:"是你?"
"不是她。"长生退到合适的位置,拍拍腰间箭袋,道:"是我。"
待对方回过头,重申一遍:"不是她。是我。"
慢慢把背上长弓取下来,抽出三支箭搭上去。一分一分徐徐拉开,艰涩凝重,仿佛手上托着万钧之石。周遭空气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凝固,当弓弦完全拉开,凝固的气团霎时化作一张有形的网,将对方的剑和杀气全部笼在其中。
那剑客正面看清长生,双目精光一绽:"是你?!"
这时,子释终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还有我。"
等对方目光转向自己,眨眨眼睛,微微一笑:"屈大侠,别来无恙?"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屈不言。
他穿了件浅褐色长衫,凭着绝顶轻功,紧贴崖壁,潜藏在灌木丛后。只等靖北王经过,便从天而降,以电闪雷击之势刺杀之。
长生和子释对个眼神。
两人都担心屈不言跟傅楚卿照过面,不知内中详情了解了多少,又相信了多少。听到对方掩不住惊诧的提问,显然这时才认出自己等人,稍感轻松。
原本就希望能主动将他引出来,真正来了,先吓够呛,随即难题也摆在了面前。这么个棘手人物,抓不得杀不得关不得放不得,只有尽力说服。然而像屈不言这样的高人,对于世事自有他的一套看法和做法,轻易难动。
长生想:绝壁潜伏飞身杀人,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上一次在峡北关刺杀符定,也是这种气魄。这位屈大侠,看似淡漠洒脱,真正动起手来,竟是如此火爆激烈,奋不顾身。
——绝顶高手已经很可怕。不惜以命搏命的绝顶高手,简直恐怖。
若非自己警兆突生,察觉到出鞘的剑光,又当机立断,各方配合得当,必定难逃此劫。应变和功力稍有欠缺,就是个血溅五步,命丧当场的结局。
手中弓箭不敢有丝毫松懈,慢慢道:"屈大侠,当日峡北关,杀死符定的,正是晚辈。实在对不住,迫于形势,连累了大侠。"
当日情形与今天恰好相反,长生在山上,居高临下。屈不言刺杀符定,一击不成,眼看功亏一篑,谁知山腰一支箭突然射过来要了符定的命。只道是哪方高人暗中协助,万没料到就在转身突围之际,同样是一支箭射向了自己。事后他再三思量,也想不通对方是敌是友。凭那样一手箭法,以当时混乱而无防备的状况,完全可以要自己的命。
这时候听长生一说,转念间明白了他当时心思,此刻用意。冷哼一声,却不说话。他是做惯大侠的人,即使万分不愿承情,也没法否认对方曾经放自己一马,气势不觉弱了几分。
前后队伍都已经停下,除了亲卫军全体戒备,其余部分安然待命,绝无骚动。
屈不言由外向内扫视一圈,看看两头的弓箭手,又看看近旁列阵的卫兵,最后目光扫过倪俭、子归、子释,还落到长生身上。
"你是符生?"
"是。"长生手上弓箭绷得紧,嘴里却谦虚,完全执弟子之礼,"晚辈符生,字长生。因为母亲姓顾,曾经化名顾长生。"
趁他们对话之际,子释悄悄将手心按在腿上擦汗。想起刚才那一刹那于车中感觉到的致命危机,心里后怕无比。支起耳朵,以为屈不言会接着追究长生身份,等来的却是没有尽头的沉默。
双方仍处于对峙状态。长生这面实际是以三敌一,还加上远远近近的卫兵助阵。看不见的力量在空中抗衡,四周弥漫着难言的压迫感。连马儿都驯服的垂着头,静静伫立。
子释深深呼吸,伸出双手去推车门。那车门好像一下变作钢铁般沉重,须凝聚全部意志,调动身心所有力量,才能一点一点把它打开。
扶着辕木跨下马车,松开手,直起身,扫一眼场中诸人,慢慢走两步,站到倪俭和子归中间,与长生遥遥相对。
所有人,除了他和屈不言,皆着甲胄。就连马车后的文章歌曲四人身上,也都是全套缠丝软甲。一阵风吹来,绕开铜塑一般站在当中的屈不言,拂动了子释的头发和衣裳。
青丝飞扬,衣袂飘飘,纤瘦单薄的身影立在千军万马中,从容淡定。恰似众人头顶峭壁上摇曳的野花,看似柔弱不堪,却能绝处逢生,苦寒凝芳。
屈不言自他打开车门便转过身,等他站定,注目问道:"你是李免?"
"是。"子释直视着屈不言,那无形的强大压力逼得他几乎没法开口。在场所有人,唯独他一丝武功也无,全凭意志抵挡。长生心中大急,不敢加压,更不敢松劲,只能竭尽全力,小心维持双方微妙的平衡,减少对他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