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要相信一点,在外交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在高度保护本国利益的基础上,发展与其他国家的关系。国际上有活雷锋?不可能。在这种前提下,就需要更多的智慧。
还有一个挑战,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几年中国在国际上面临的很大一个挑战,是权利与义务的平衡问题。你希望拥有越来越多的权利,但是别人希望你承担越来越多的义务。
邓小平在世时,曾经给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定了一个基调,叫&ldo;韬光养晦,不当头&rdo;。几十年来,中国的外交政策基本上延续着这样一个立场。但是,当一个国家的gdp成为世界第二,当你拥有越来越多的话语权利和其他权利时,想韬光养晦都很难。一个人绝不是想低调就能低调的,树欲静风还不止。中国一直强调,我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的代表,而国际上相当多的国家要求你承担发达国家的义务。
另外,中国提出了&ldo;软实力&rdo;的概念,就是那些无法用数字衡量的目标。我之所以对深圳寄以厚望,更多也是在&ldo;软实力&rdo;这一方面。一个国家的国际影响力,通常与它的经济实力成正比,少数国家例外。比如希腊对全世界的影响,与它的经济实力就不太成正比,因为它依靠的是强大的文化历史遗存,让世界对它有更大的认同。但是这种国家毕竟是很少见的,更常见的情形是&ldo;美国制造&rdo;&ldo;日本制造&rdo;随着本国影响力的持续扩大,输出到全球。麦当劳、肯德基、好莱坞影片里全是美国文化,这就是&ldo;软实力&rdo;的输出。
有人说中国文化深深地影响了日本,我说那是老祖宗的事儿。过去这五六十年间反过来了,是日本文化深深地影响着中国。女士的衣服、发型,现代汉语里的很多词汇,&ldo;警察&rdo;&ldo;派出所&rdo;&ldo;公务员&rdo;等等,都是从日语里来的。中国&ldo;70后&rdo;&ldo;80后&rdo;的孩子是看着《铁臂阿童木》《哆啦a梦》长大的,而日本孩子顶多知道中国的孙悟空,还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所以,得脸红一下。
除了脸红之外,我们还能做点儿什么?
&ldo;中国制造&rdo;的产品已经大规模地走向世界,为你获得夸张的表扬和夸张的骂提供了机会。为什么所有夸张的表扬和夸张的骂都落在你头上?他们怎么不去表扬或骂马达加斯加、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因为你跟他们有实实在在的关系,他躲不开你。
&ldo;中国化&rdo;似乎成了全球化的代表。在美国,在澳洲,甚至见外国人比见中国人还难。悉尼的任何一家商店都有中文非常流利的店员。你说,西方世界对你能不警觉吗?反过来,我们也要用一种更新的视角、更长远的心态去看待世界。除了为本国经济指标感到自豪,也要为人类的发展贡献更多的理念价值和务实推动。是世界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世界?都有。
老祖宗说&ldo;君子和而不同&rdo;,这是中国同世界和谐相处的大智慧,大根基。
我们不能再指望一夜之间的革命。那不过是一群喊着革命口号的人以革命的名义去征服了另一群人,大概不久以后就会成为下一拨被革命的对象。历史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吗?有多少革命者能够自我更新呢?
共产党从十五大、十六大开始,也将自己的角色慢慢从&ldo;革命党&rdo;转变到&ldo;执政党&rdo;,潜台词里已经放弃了&ldo;革命&rdo;这个概念。革命党是什么概念?革命党就是率领一拨人修理另一拨人。执政党则要为所有的人,包括不喜欢你的人,提供服务。这是一个非常深刻的变化。
中国:在动态平衡中解决问题
接下来谈中国。
作为一个中国的公民‐我现在更愿意用&ldo;公民&rdo;这个词,不仅仅是天下为公,而是每个人天然就是公民‐在这个社会上很难独善其身。你的幸福、你的快乐,你所有的事情都跟周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比如今天,我的腿在踢球时受了伤,在机场不得不坐轮椅。首都机场租一个轮椅很贵,那么近的路,收四百块钱。我说这近乎于抢,但你毫无办法。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飞机停在没有廊桥的地方,先下舷梯再坐摆渡车,你得等到所有乘客都走完了,才颤颤巍巍把乘务员叫过来。
&ldo;我怎么下去?&rdo;
&ldo;轮椅就在下面。&rdo;
&ldo;问题是我怎么下去?&rdo;
&ldo;我搀着您吧。&rdo;
&ldo;我要是能让您搀着走,还用叫轮椅?&rdo;
他能想到搀你下去已经不错了,他不会考虑到你的尊严。
我刚才从外面进大讲堂,入口处只有一个楼梯,我建议将来再增加一个坡道。谁说坐轮椅的人就不可能来到这里演讲或听演讲呢?小小的一个改变,折射出对人的尊重却很伟大。
我是&ldo;亚残运会&rdo;的形象大使,我一直在倡导某些用词的改变。过去我们说&ldo;残废人&rdo;,现在叫&ldo;残疾人&rdo;,不,将来要改成&ldo;残障人士&rdo;。仅仅改这个称谓还不够,还得把我们由&ldo;正常人&rdo;变成&ldo;健全人&rdo;。有时候,&ldo;平等&rdo;就体现在一点一滴的言语和行动中。
举这两个有关尊重和尊严的例子,是想说明,中国自身的问题要比面对世界的问题复杂得多。刚才讲世界问题,已经让大家出了一脑门子汗,轮到中国问题,八脑门子的汗都流不完。
比如人口老龄化问题。我看到现场有很多老人,这一代老人面临着很多挑战。可能十年前退休、二十年前退休,工资都各不相同,我估计能到场交流的,可能经济状况要算好的,还有很多老人一肚子委屈。但我想说的是,你们这一代老人比我们幸福多了。我都不能想象我们这一代老了会是什么样。
那天我在节目里看到天津一位老人有四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儿为了伺候他,不得不提前退休,日子过得很艰难。可是我对他首先不是同情,而是羡慕,因为他有四个孩子在身边为他养老。
我们这一代人,包括比我们小的一代人,几乎没想过会让孩子养老,想的都是在福利院里打麻将。由打麻将变成斗地主,然后下象棋,最后一个人弄弄十字绣,如果剩下的那个是你的话。
现在,中国六十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13~14(注:2015年已超过15),这个比例很可爱,意味着中国老龄化程度还没有发展到让人担心的地步,起码还有十年的人口红利可吃。但问题是,我们人口基数大,六十岁以上的人迅速超过2亿。
在日本,这个比例是多少呢?六十五岁以上老人约占总人口的25,也就是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年龄超过了六十五岁。日本男人平均寿命在全世界排第二,女人平均寿命世界第一,所以在那个国家,六十岁左右的只能算是中年人。
很多人说,日本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至今,这二十多年在经济领域被美国黑了。其实,日本所谓&ldo;失去的二十年&rdo;,主因在于人口结构发生了重要变化,消费能力开始减弱,国内创造能力疲软。日本首席经济学者在一场小范围对话中,首先讲到的就是人口老龄化问题,所以中国一定也会有这一天,而且正好被我们这代人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