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他有女朋友了,怎麽能来相亲!”曼妮坚持。“我没听说他有女朋友,我只听伊拉娘讲他还没有女朋友,拜托我帮伊打张海报出来,贴在这里。”阿姨白我们一眼,“你是谁,怎麽认识我们家小远的?”她警觉地看着我和曼妮。曼妮张嘴要说话,我忙拉她一下,“阿姨,我们是杨老师大学的同事,见过他和女朋友一起在学校出现过,所以当他是有女朋友的。今天正好来逛人民公园,正好看到了,有些吃惊,没有别的意思。”那阿姨气色稍平,打量我一下,“我说呢。原来有得噶巧啊。”我又说:“是啊,噶巧。阿姨是杨老师的啥人啊?”我用上海话试探地问。“我是伊小姨,伊拉妈妈拜托我今朝来的。”果然上海话是敲门砖,我一用上海话,她马上改颜,“是阿拉远远的同事啊,那下趟来屋里白相啊。”“好格好格。”我说,“那再会了,宋阿姨。侬慢慢交看,我跟朋友还要去旁边的美术馆看看。再会嗷。”我记得杨呈远说过他妈妈姓宋,那这个小姨也姓宋。宋阿姨登时更加热情,“哎哟,小姑娘嘴巴甜嘞,好格好格,再会。”我捏了那张海报,拉了曼妮走得飞快,生怕她醒悟过来问我要去。曼妮侧头看我的脸,“海燕,你还好吧?”“死不了还活着。”我答。陈晓伟。杨呈远。hello你们好。你们很会得欺负女孩子。先是对她好,然後在她的心上插一刀。至於被插刀的人是不是会流血而死,他们是不在乎的。他们在乎的是他们的前途和需要。感情对他们来说算什麽?不过是填补时间空白的掌上游戏。时间对他们来说算什麽,不过是一天天混日子飘过。我和陈晓伟的四年,和杨呈远的三年,在他们眼里,都是傻女孩自己情愿。我的感情和时间放在他们的天平上,轻如羽毛。回到家,我把那张海报封进一个信封里,叫了快递,送到杨呈远的家里。做完这一切,我对曼妮说,晚饭我们吃什麽?“海燕……”曼妮担心地看着我。“我没事,”我说,“生活还得过。不过是有人不稀罕我的爱情,我总得自己稀罕,我收回来就是。”我问她,“我们去吃什麽?中午吃的佳家小笼,晚上我想吃点辣的,去吃馋嘴蛙吧?”“要不我们别出去了,我做给你吃?”曼妮说。“不要不要,我就想吃点辣的开胃的。我这单做下来,奖金有五位数呢,吃一顿两顿怕什麽?”我本来是想用这笔奖金和杨呈远去日本玩的。这下好,全吃进自己肚子里。“好吧,”曼妮说:“化悲愤为食欲嘛。你这一两月搞这个项目,没一顿饭是好好吃的,人都瘦了。来,我们去大吃一顿。”我接到杨呈远电话是第二天中午,他说晚上什麽时候方便,到他家去一趟,他妈妈有话要对我说。我哦一声,问:“外面下雨呢,让我自己过去?不是你女朋友,就没有接送的待遇了?”他无话可说,半晌才迸出一句:“晚上见。”我放下电话对曼妮说:“同城快递是真快啊,昨天下午寄的,今天上午就收到了。”“海燕,就别去了。”她劝我,“下雨有什麽好出去的?下雨天只适合在家睡觉。”她愤愤地切着葱花,锅里翻滚着荠菜馄饨。她忙了一上午,做我爱吃的荠菜肉馄饨。荠菜是她一根根拣的,仔细剪去黄叶和老根,再细细切碎,再拌入肉糜,肉糜里还有泡香菇的水。我抱臂看着窗外的雨帘,想我们开始是在一个雨天,结束也是在一个雨天。杨呈远一定是龙女转世,自带喷淋装置,一定要把我浇个落花流水、原型毕露才开心。但我是海燕呀,我不怕暴风雨的。我从小就学过的,“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忽然想起一首歌来,兴奋地对曼妮说:“你听过这首歌没有?”我哼哼两句:“总要在雨天,逃避某段从前……”我的粤语一塌糊涂,所有粤语歌都唱不好,这首歌更是被我唱得不成调。我怕她听不出我唱的是什麽,特别大声地唱,想要唱出旋律感来。曼妮盛出馄饨来,端一碗在我面前,接着唱後两句:“……但雨点偏偏促使这样遇见……”她的粤语歌也麻麻地。我手捧着碗,接下去唱完:“总要在雨天,人便挂念从前,在痛哭拥抱告别後从没再见。”眼泪终於从我的脸上滑下,掉在碗里。我拿起瓷勺子舀一个馄饨往嘴里送。眼泪拌饭。再食不知其味,也要和泪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