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填饱肚子,他还需要书籍和纸笔。母亲白天为娘家兄嫂侄儿做着针线,夜间则接着外面的活儿。
为了省钱,油灯调得很暗,母亲的头越埋越低,眼睛越熬越红。
可惜,即便母亲再煎熬,即便他宁可饿着肚子,他都没办法得到足够的书籍,去填补那亟待满足的求学欲望,更别说去学那些士人该学的琴棋书画了。
他帮人干粗活,在夜间悄悄挑开手指上磨出的水泡;他帮人写文抄功课,装作没听见母亲的抱怨,抱怨他不该用笔墨练字;一块平平整整的木板,一支早已秃了的毛笔,才是他应该用来练字的工具。
他悄悄攒了半年,终于攒了两串钱,预备去书肆里挑自己向往已久的几套书籍。
这时,一位佟家表哥发现了他的私藏,夺走那两串钱,并告诉了他的舅母。
舅母前儿刚少了一块碎银,当即疑心是外甥拿去换了钱,表妹亦指证他某日曾到舅母房中去过……
连母亲都惊疑地看着他,仿若儿子变成了陌生人。
他百口莫辩。
向来还算温和的舅父更是大发雷霆,将他按于长凳,一顿痛责。
是晚,他带伤离开佟家,沿着幼年的记忆,去寻找生父逝后便已失落的家园。
渡口,他破衣狼藉,满面尘灰,摸着空空的袖管,排在踏板前,却久久掏不出一文钱来,连船夫的眼底都忍不住流露鄙夷。
身后,有和他同龄的少年和少女嘻笑着行来,少年瞥着他局促的模样,随手递过去三文钱,说道:&ldo;他的也算上!&rdo;
他低头,连谢字都懒得说,默默坐到船舷边。
天很蓝,水很清,对面的少女笑容很明朗,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彼时他尚迟钝,迟钝的不知道,那种明朗如此诱人,只是因为那少女是如此罕见的清丽夺目。
少女根本没注意到少年多付了一文钱,自顾向少年道:&ldo;小观,我想念京城了!泓说,状元楼旁边新开了一家酒楼,菜式好,酒更好。咱们这次回去,必让他带我去尝尝!&rdo;
少年道:&ldo;师姐,你的询哥哥前儿不是刚捎来一坛子好酒么?&rdo;
少女道:&ldo;哼,捎给我又怎样?他又不陪我喝酒!我也不想听他叨叨,什么仁者爱人,什么克己复礼,听得我只想把酒坛子扣他头上!&rdo;
少年道:&ldo;就听你嘴上厉害,真和他见面时,看你敢往他头上扣酒坛子!还有,前儿师父得的海外干果,你还不是先挑了最大的说留给他,然后才想着给与泓?&rdo;
少女笑嘻嘻道:&ldo;他是哥哥嘛!&rdo;
他们说笑得正欢时,渡船已经离岸,慢慢划向河水中央。
这时,忽听得渡口一声凄厉的呼叫:&ldo;昀儿!昀儿!&rdo;
一个粗衣布服包着头的妇人踉踉跄跄奔来,连到水边都不曾停上半步,竟直直地奔向河水里,只撕心裂肺地哭叫道:&ldo;昀儿,是娘亲错了!王家的孩子承认了你在替他抄功课……娘亲不该疑心你……你要去哪里,要去哪里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