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遥远离修士出入的地方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往自己身上施了一个幻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满脸愁苦相的凡人脚夫模样,扛起变成扁担的救俗剑混进了人潮,应以歌毫无防备地被他丢了个同样的幻术,被身上逼真的汗臭味熏得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应遥轻车熟路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把一担柴火从城西挑到城东的活,应以歌一头雾水,正准备跟上他时被主顾拉住,用脚尖点了点另一个箩筐让他背上,应遥一点没有帮他拒绝了的意思,只是站住等他。
应以歌咬了咬牙扛起箩筐,大步追上应遥,压低声音问:“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混进那些服用逍遥粉的凡人那里看看,”应遥挑剔地打量了应以歌两眼,打了个法诀让他把腰弯下来,皱眉道,“你学我走路,别漏出破绽,不然我就只能把你丢给卓远山了。”
第五十五章非我道
应以歌即使是绞尽脑汁讨好江鹤亭的狮子保住自己性命那几年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得不像个修士过,但现在寄人篱下,也只能忍气吞声,他浑身别扭地跟上应遥,低头哈腰地贴着街角前行了一段,终于没忍住对自己的鼻子施了一个闭塞咒。
修士一两天不呼吸也没什么关系,应遥回头看了他一眼,感觉以凡人的眼力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喘气,就没有太苛求他,只是放慢了一点儿脚步好让他跟上来。
他之前看到被逍遥粉折磨得骨瘦如柴的凡人的街道已经被清理干净,连墙角的破草垫子和墙壁上的手印都消失不见,应遥往那里瞥了一眼记下环境,就假装累得腿软的脚夫往无人的地上盘膝一坐,在怀里掏了一会儿,从芥子戒中拿出出门前打包的椒盐面饼啃了起来。
筑基修士就已经可以开始尝试辟谷,金丹修士三月不食不饮,元婴修士三年不食不饮,但偶尔还是要吃饭的,只是修为越高五感越敏锐,对食物味道越苛求,不过依然可以用闭塞咒封闭五感强迫自己进食。
但随修为增加而增强的胃力对食物的原料要求也越高,因此能使原料尽可能多的发挥功效的食修是修士中必不可少的一员,应以歌看了一眼应遥手里他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的椒盐面饼,头一次对自己这个并不熟悉的叔叔生出了钦佩之情来。
应遥随手画了个隔绝声音的法阵,边吃边问:“你觉得传统的无情道修行和现在的有什么区别?”
和他接触过的秉持今法的无情道修士相比,应以歌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寻找情劫然后斩断的行为,即使是挑唆卓远山把他掳过去当做自己替身也似乎只是单纯为了自己不和卓远山有所牵连,但若说是循旧法,他又少了旧法修士的修心,看起来不伦不类。
应遥随口一问,不指望应以歌能告诉他什么,他啃着面饼把记忆里两个不同时间的街角模样拿出来比较,然后假装拍了拍手上的油,把油纸包塞回怀里,撤下法阵站起来准备继续往前走。
“我之前修的是今法,”应以歌沉闷地说,“只是恰好不用欺骗自己而已。”
应遥迷惑了一下,转瞬明白过来:“应逍用你斩亲缘,你也用他斩亲缘,卓远山用你斩情缘,你也用他斩情缘。”隔了一会儿他又啧了一声,“你们这些无情道修士好麻烦。”
应以歌反唇相讥:“叔叔看看自己在做什么再说我,你们这种处处留情的有情道修士不麻烦?”
应遥没有回应他的嘲讽,应以歌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反倒苦笑起来:“秉持今法的无情道修士多信奉成王败寇,皆是如我一般的自私自利之辈,也不能怪罪天路断绝,四境之邻反目。”
他这句话说得不似往日做派,救俗剑咦了一声,问应遥:“据说你们当人的死到临头都会幡然醒悟,难道这是真的?”
应遥哭笑不得地捏了捏自己被幻化成扁担形状的剑:“我不知道,可能这是他真心话,也可能是他故意这样和我讲,”他开玩笑地自嘲说,“毕竟我是个老妈子剑修。”
应遥问:“四境之邻反目?你知道什么?”
应以歌已经适应了脚夫的走路姿态,他加快脚步跟上了应遥,矢口否认道:“我乱猜的。”
应遥不知道他在忌惮什么,但他没有多问,他把柴火挑到地方,卸下竹筐等着领工钱,一边假意感慨:“这么多柴,累坏老汉!一定是修士老爷才买这样多柴……哎,侄儿你说,修士老爷过的神仙日子是什么样子?”
他学起话来惟妙惟肖,叹的那声“哎”里面还带着痰音,应以歌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救俗剑捧场说:“定然是烧一根柴火扔一根的日子!”
这回应遥摸了摸自己心爱的剑,然后一脸愁苦地找了另一个把担子挑回城另一头的活——他还得把送过来的装柴火的竹筐送回去。
应以歌和他这样跑了两天,应遥时不时就和他感慨一句大人物的生活过得该有多好,并用一个脚夫的想象力胡乱揣测一番,他一直不明所以,也接不上话。
直到第二天晚上,应遥假装拖着快要累断的腿,一边咳嗽一边扶着腰,举步维艰一样带着他去挤棚户里的通铺时,突然被两个筑基期修士拦下,才明白应遥这副做派的用意。
假设逍遥粉不是无意中流落到凡人手里,那些人在别人的地盘上,每个城池都有凡人的官员,若死伤有异,也可以报给修士,江鹤亭掌权不长不短,碰上这种事还得出手管一管,所以也不能像卓远山当初那样肆无忌惮,必然有所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