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茶庄又来了两人。一个是年约五十的老者,腰上配了一把剑,看人的时候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那少年注意到他腰上的剑古朴厚重,甚是珍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迎来他凌厉的一瞥,饶是那少年自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心下也不由得一颤,忙转开了视线。另一个却是一位少女,年纪虽小,可是明眸皓齿,容颜秀丽,左眼眼角处有一粒蓝色的泪痣,甚是引人注目,穿一件淡绿色的长衫,足蹬白色的鹿皮长靴,走起路来环佩叮当,进门就嚷嚷:&ldo;有什么好吃的?统统拿出来!&rdo;将手中的玉剑一放,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掏出一粒金豆子扔在桌上。
众人见她如此气派,都忍不住回头看她。她也不管,自顾自在老者身旁坐下,又问:&ldo;有没有酒?要最好的女儿红。&rdo;店主小心翼翼答:&ldo;这位姑娘,我们是茶庄,没有女儿红,不过,自家酿的米酒倒是有……&rdo;她歪头想了想,说:&ldo;盛一壶出来尝尝。&rdo;店主将一盘熟牛肉、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干果以及一壶米酒端出来,又问她要不要茶。她看了眼那老者,点头说:&ldo;要二道的雨前龙井。&rdo;店主擦了把汗,躬身说:&ldo;姑娘,我们是小茶庄,没有雨前龙井,只有当地产的&lso;竹叶茶&rso;。&rdo;她微微皱眉,有点不悦说:&ldo;龙井都没有,怎么开的茶庄?算了,算了,随便沏一壶上来便是。&rdo;
她倒了杯米酒递给那老者,说:&ldo;叔公,你尝尝。&rdo;自己也倒了一杯,吐舌说:&ldo;不像酒,倒是有一股子甜味。&rdo;又吃了几块干果,不甚合意,便不吃了。听的后面一桌的人说:&ldo;晚上董大人在香山寺做法事,听说要连做七天七夜,油缸这么大,蜡烛这么粗,除了念经超度外,和尚们还会撒铜钱、放焰口,热闹的很,你去不去瞧?&rdo;那人说:&ldo;是么?那可要去看看。&rdo;
那老者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喝完茶就走,牵了马出来,见她还坐在那儿,眸光朝里那么随意一扫,坐在门口的少年便觉得半空中像是闪过一道雷电。那少女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笑嘻嘻说:&ldo;走啦,不用找钱了。&rdo;刚才人还在屋里,眨眼间已经跃上门外一匹火红色的骏马,动作轻盈利落,像树上飘落的一朵花,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连人带马,淡绿色的身影夹着一团红光迅速在眼前消失。
众人都发出赞叹的声音。那少年心想:&ldo;这女孩子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轻功恁地好。&rdo;那老和尚说:&ldo;东方,我们该走了。&rdo;俩人一起出来,往龙门山香山寺的方向走去。那少年好奇地问:&ldo;师傅,你瞧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rdo;那老和尚合掌说:&ldo;阿弥陀佛,东方,出家人四大皆空,不过是些尘俗中人罢了。&rdo;那少年便不再问了。
俩人来至香山寺,天色已经黑了。寺庙主持慧能待知道那老和尚便是天竺来的高僧弘一大师时,亲自迎接,十分礼让,为两人安排了一间上等斋房,并邀请弘一大师主持晚上的法事。弘一大师欣然应允。当慧能把目光转向东方弃时,弘一大师介绍他是自己的俗家弟子,算不得是佛门中人,法事就不必参与了。慧能也就不勉强了。
晚上在庙前的广场上做法事,规模甚大,数百个和尚又唱又跳,香烟缭绕,方圆十里的人都赶来瞧热闹。东方弃吃过斋饭换了一身小沙弥穿的黄布衣衫,时间还早,也挤在人堆里看大和尚放焰口。熙熙攘攘中,但见一袭淡绿色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他怔了怔,想起是白天在茶庄遇见的那位少女,踟蹰了一下,随后跟了上去。那身影专门拣暗处走,躲躲闪闪,似乎在跟踪某人,一径往庙里香客住的地方去了。他隐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上,见她躲在一块大石后面,也不知想干什么,心中有些好笑想:&ldo;这倒有些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do;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远处来了一人,身材高大瘦削,动作甚是迅捷,落地无声,轻若狸猫,从头到脚包裹在夜行衣里,只露出两只阴冷的大眼睛,探头往其中一间厢房看了一眼,随即掏出一管长长的竹筒,将轻烟吹了进去。东方弃见他在女眷房里下迷药,只怕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暂且按兵不动。
那人用匕首挑开门栓,又将门从里锁好,奔到床边,连人带被往肩上一扛,从窗口跃了出去。躲在大石后的少女立即追了上去,翻腾挪跃,或避或隐,姿势十分好看,她的身法显然比那&ldo;采花贼&rdo;略胜一筹。因为下过雨,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夜黑风高夜。东方弃凭借深厚的内力,暗中视物犹如白昼,见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香山寺,直奔后山,远远跟在后面。
那采花贼扛着人奔下山来,来到山下的龙门镇,穿街过户,最后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抬头四处张望,见无人才推开门进去,甚是机警。那少女小心翼翼靠近屋子,伏在墙角下偷听。东方弃见她时不时掩唇偷笑,不像是要救人的样子,心中奇怪,不由得上前,想知道屋里的人都说些什么。
他从树上飘落,穿的衣服本有些大,不防树枝勾到后背上的衣服,&ldo;哧啦&rdo;轻微的一声,那少女立即回头,眨眼间飘了过来,冷冷道:&ldo;你是谁?&rdo;上上下下打量他,&ldo;扑哧&rdo;一声笑出来,&ldo;原来是个小和尚。你怎么不是光头?&rdo;俩人年岁相仿,但是女孩子发育稍微要早些,站起一起,身量差不多高。那少女已有些像大人模样,而东方弃看起来却还是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年。
东方弃有些尴尬,懦懦说:&ldo;我不是和尚。&rdo;她不等笑完,随即沉下一张脸,问:&ldo;你为什么跟着我?&rdo;东方弃定了定神,不答反问:&ldo;你不去救人么?&rdo;她围着东方弃转了一圈,看的他浑身不自在,才拍手道:&ldo;哦,原来你是来救人的。&rdo;坏坏的一笑:&ldo;小和尚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对不对?&rdo;东方弃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好在夜里看不清楚,深吸一口气,说:&ldo;我见那人鬼鬼祟祟,不怀好意,于是跟了过来。&rdo;言语温和,甚是镇定。
她因为取笑不成,暗暗嘀咕了一声&ldo;无聊&rdo;,眼睛一转,招手说:&ldo;你过来。&rdo;东方弃见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明知不会是好事,还是跟着她轻手轻脚来到窗下。她将食指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听。
只听得里面一个年轻女子说:&ldo;你……你……你别过来……&rdo;听声音甚是惊慌。一个浑厚的男音低声说:&ldo;董小姐,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自从上次在香山寺的牡丹丛边见到小姐以来,小生顿时惊为天人,日思夜想,辗转难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rdo;随即又吟哦:&ldo;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rdo;长叹数声。里面一时没有声音,那少女伏在东方弃耳旁悄悄说:&ldo;这人手段高明,你瞧着吧。&rdo;东方弃只觉呼吸的热气吹在耳畔,麻麻痒痒,加上她吐气如兰,鼻尖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更加不自在。
好半天才听的那董小姐轻声问:&ldo;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抓我来这里?&rdo;想是放心不少。那人道:&ldo;小生姓萧,小姐不妨叫我萧郎‐‐&rdo;说完轻笑出声。那董小姐有些惊慌:&ldo;你干什么……&rdo;那姓萧的笑说:&ldo;自然是请小姐喝酒。来来来,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虚度?&rdo;只听得几声咳嗽,想是那董小姐被他硬灌了几杯。那董小姐又说:&ldo;你……你做什么解我衣服……&rdo;声音甚是娇弱,大概是不胜酒力。那姓萧的笑道:&ldo;小姐害什么羞,待过了今晚,我保管小姐乐不思蜀。&rdo;那董小姐还是不肯,只是推拒。只听&ldo;划拉&rdo;一声,衣衫破裂的声音。
再不出手,只怕生米要煮成熟饭了。东方弃要站起来,那少女按住他肩头,瞪了他一眼,不悦道:&ldo;你干什么?&rdo;东方弃伸手指了指里面。她压低声音说:&ldo;人家两厢情愿,你做什么狗拿耗子?&rdo;东方弃睁大眼睛,明显是强迫,这也叫两厢情愿?她拉着他蹲下,小声说:&ldo;正听的有趣呢,你要是敢破坏,哼哼……&rdo;手里的一把玉剑架上他脖子。他唯有继续听下去。
那姓萧的说:&ldo;小生仰慕小姐多时,恳请小姐成全。&rdo;那董小姐不说话。那姓萧的又说:&ldo;小姐只当可怜可怜小生。古诗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男欢女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rdo;东方弃心想那董小姐是一个深闺少女,哪是姓萧的这情场老手的对手?那姓萧的又说:&ldo;事毕后,小生必定送小姐回去,不教任何人发觉。&rdo;然后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东方弃听的里面娇软的一声&ldo;萧郎……&rdo;脸上一热,连忙走开,事已至此,要管也管不了了。那绿衫少女却拉住了他手腕,不让他走,探出头往里瞧了一瞧,掩着嘴笑,低声说:&ldo;小和尚,你不看,可不要后悔。&rdo;东方弃一招小擒拿手挣开她的钳制,低着头往回走。她一惊,&ldo;你这个小和尚身手挺厉害啊,你这招是什么功夫?&rdo;见他不理,心中有气,挑眉一笑:&ldo;哎哟,小和尚动春心了。&rdo;其实她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亦不过似懂非懂,随口胡说,只觉得好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