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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要让克莱夫在这群人里面挑选一个他最感兴趣的，他会选这个女孩。她强烈的个人风格使人很难忽视她。说的再明确些，克莱夫不是看着埃德加就是在看她‐和她摆在腿上的洋娃娃。克莱夫专门记住了她的名字：米兰德尔德。随身带着洋娃娃的米兰德尔的小姐。她像颗饱满的橙子。也正因此，他认为格雷丝取名字的能力太差了。要让克莱夫来说，她就该叫&ldo;小橙子&rdo;而不是狗屁的&ldo;小曲奇&rdo;。她除了那头惹眼的橙黄色的短发，还有一种过于饱满的精神。她看人时总爱用力瞪着眼珠，那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就是她瘦小的身体包不住她那充盈身体的活力，仅此而已。她讲话的调子四平八稳，像是嵌在一个规矩的相框里。不过她还有另一套声音系统，当她举起她的娃娃，脸躲在背后说话时，声音就变得像烧开的水壶，还像指甲划过黑板。她一换上这声音，克莱夫就会被动进入一种警戒的状态。他自己对此毫无知觉，等到回神时他的肩膀绷得酸疼。

米兰德尔德的小姐说了，她没什么好故事。（&ldo;天哪，你到底是为什么来这！&rdo;彼得直接就对她吼起来了。克莱夫想彼得应该是他们之中受伤最大的。到现在还在幻想着来个大□□，刺激得他脑袋嗡嗡响。）米兰德尔德有股修女式的淡定，彼得吼她她连眼睛都不眨，她把这看成小孩子在闹脾气。她固守着自己的节奏，说其实她是个作家，最近缺少灵感，她是想来这为自己的书找点好的素材。

&ldo;那你找到了吗？&rdo;格雷丝问。米兰德尔德笑得很暧昧：&ldo;说没有可能不太准确，如果我的标准不是好的话。&rdo;格雷丝把手盖上了腿上的黑色笔记本，然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她对着埃德加冷笑了一声。埃德加耸耸肩，像在说：&ldo;我对此一无所知。&rdo;

&ldo;你为什么总要带着这个娃娃？你每次来都会把它放在腿上，有什么具体的原因吗？&rdo;在大家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时，克莱夫抛出了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他担心错过了就永远无法知道了。

&ldo;哈！&rdo;米兰德尔德把娃娃举起来，&ldo;有她在身边我会比较有安全感‐乔治先生你该说&ldo;她&rdo;‐说起来我小时候并不喜欢这些东西。&rdo;她纠正克莱夫错误的称呼方式，自己引出了新的话题。克莱夫等她继续讲下去，她却突然像被冻住了一般静止在了空间里。

&ldo;你以前不喜欢？就是说你是现在才爱上它…她的？&rdo;克莱夫不允许到手的机会溜走，他换上了记者的角色穷追不舍地想挖出当红女演员的丑闻。

&ldo;是的。&rdo;米兰德尔的躲到娃娃后面去了，克莱夫必须强忍着那股讨厌的噪音撺掇她讲更多。&ldo;是我的姐姐…她有段时间老做一个小娃娃踩着红毯找她的梦，整晚整晚睡不着。她去找心理医生。你们知道，有种治疗的方法就是你越害怕什么就越要强迫自己去接触他们。于是我姐姐就这么干了，把家里的地毯都换成了红色，还有整柜整柜的娃娃。她就在这种房间里睡觉。我有天去了她家突然就被迷住了。那些玻璃柜的娃娃…真好看啊…坐在红地毯上…但是我还是觉得那个医生是在哄她…她的症状并没好多少…啊有好那么点吧…就一点点…可是她再也不敢开车了…这是副作用吗？&rdo;

&ldo;所以你是因为你姐姐喜欢上洋娃娃的？&rdo;

&ldo;对。&rdo;

&ldo;可是我还是看不出她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rdo;米兰德尔德把娃娃放回膝盖，用精神满满的大眼珠瞪着克莱夫。&ldo;我是说我看不出来你有每天带着她不离身的必要。&rdo;克莱夫怕米兰德尔德没听懂他的意思又赶着解释了一遍。

&ldo;你是说我编了个故事来骗你吗？你是想说我根本就没有个一个姐姐来让我喜欢上娃娃吗？&rdo;

&ldo;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表现出这个意思吗？&rdo;米兰德尔德的发难把克莱夫弄糊涂了，他不过是觉得他没法在米兰德尔德所说的原因里和她展现出的对娃娃强烈的依恋中建立起合乎逻辑的联系，他想米兰德尔德是不是隐去了什么，而不是在怀疑她故事的真实性。米兰德尔德的怀疑可以说是胡搅蛮缠，克莱夫的反问不过是想安抚她的情绪而并非认为自己真的冒犯了她。

&ldo;听听你说的话，&lso;我有表现出这个意思吗？&rso;你想让我说什么？说你没有吗？乔治先生，我是个作家，我擅长的就是从这些听起来温和的话里找到毒刺。&rdo;米兰德尔德和人争论的高明之处在于，她不会提高音量和人争论，还是维持着她一条直线般无起伏的音调。可是在座的人都知道，她生气了，非常生气。

&ldo;他只是有点急功急利，米兰德尔的小姐。乔治他就是对您太好奇了。&rdo;埃德加出来帮克莱夫辩解了几句，彼得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还想再看一次姐弟间的闹剧。米兰德尔德没有如他的愿，她把娃娃塞进她的布袋子里，转身就走了。她试图用脚踹开门出去，但还没把脚收回来门就撞上她的脚尖。她疼地大叫，格雷丝很不给面子的嘲笑她。米兰德尔德骂了一句脏话气呼呼地走了。

&ldo;她至少带了点乐趣。&rdo;彼得回头说。&ldo;乐趣？我只看见了个滑稽剧里的小丑。&rdo;格雷丝阴阳怪气地讽刺米兰德尔德。&ldo;我要走了，记得关好灯，埃德加。&rdo;格雷丝理好自己的东西，高跟鞋咚咚地踩出去。彼得也走了。剩下克莱夫和埃德加。

&ldo;你还不走吗？&rdo;克莱夫看埃德加还坐在椅子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ldo;我是格雷丝的编辑。米兰德尔德小姐看上去和她走入了同样的困境。我不得不说办这个聚会的点子太烂了。你想问的是这个对吧？克莱夫，陪我在外面抽会烟吧。&rdo;

克莱夫找不到理由拒绝他。他们站在走廊上，两个人隔着一臂的距离。埃德加居然是用火柴点烟而不是打火机。在这个时代，看着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把火茶划过指甲点亮一束火焰是多么诡异的事情。埃德加看见克莱夫难以置信的表情，说他只会在冬天这么做。他说自己最喜欢的故事就是安徒生写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在童年时代漏风的家里他看着那篇故事就能暖和起来。

&ldo;你觉得那是个悲剧吗？&rdo;

&ldo;不是吗？&rdo;

&ldo;&lso;仅仅活着不是一种善，活得好才是一种善。&rso;我现在想起来了，那天你问我说了什么。是这句。&rdo;

&ldo;所以你觉得那不是个悲剧了？&rdo;

&ldo;对啊。她活得挺辛苦的。对吧？&rdo;

&ldo;我不喜欢看童话…它们…离生活太远了…但是我喜欢这个…我一直不太懂它为什么也算做童话…&rdo;

&ldo;噢我想是因为这个世界就没有几个成年人。&rdo;

&ldo;你认真的？&rdo;

埃德加吐出一个松软的烟圈。他和克莱夫一起看着他往上升。他们看见了烤得香喷喷的火鸡，涂满了果酱的面包，成堆的礼物摆在桌上。埃德加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克莱夫，克莱夫反射般地往反方向一跳。他再抬起头，烟圈已经没有了。